“震天雷”在边境初显神威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在雍城隐秘地传播开来，虽未公开，却已让不少嗅觉敏锐的朝臣心中凛然，对那位“死而复生”后愈发深不可测的君上，敬畏更深。前线传来的压力似乎为之一轻，这也让嬴驷得以将更多的精力，投向那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黑伯带来的关于栎阳大营与义渠使者接触的消息，结合之前弩机流向的线索，让嬴驷的目光，彻底锁定在了朝堂之上。外敌不可惧，内奸方可畏。不将这内部的脓疮剜除，他无法安心应对魏国，更遑论那若隐若现的西戎威胁。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吩咐黑伯调动“玄鸟”的全部力量，围绕杜挚及其党羽，进行更深层次、更隐蔽的侦查。同时，他让车英在前线故意放出一些真假难辨的消息，例如“君上得天神相助，赐下神雷”，“秦军新得利器，不日将大举反攻”等，既是为了扰乱龙贾的判断，也是为了麻痹国内的潜在敌人，引蛇出洞。
果然，在嬴驷刻意营造出的“重心转向对外战争”的假象下，某些人开始按捺不住了。
几日之内，数封用特殊密语写就、试图通过不同渠道送出雍城的密信，被黑伯的人截获。破译后的内容触目惊心：不仅有向魏国透露秦军“新式武器”（猜测为投石机或某种巨弩）可能存在的模糊信息，更有与西部某“大部落”商议，待秦魏两败俱伤之际，如何“共分秦地”的险恶计划！而所有这些密信的源头，经过层层追索，最终都指向了那位掌管刑狱，平日里道貌岸然、以刚直敢谏闻名的大臣——杜挚！
铁证如山！
嬴驷看着黑伯呈上的密信译文和调查卷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为了权位，竟不惜引狼入室，勾结外敌，妄图分裂国土！此獠之罪，百死莫赎！
他没有选择夜间抓捕，那会显得心虚，也容易引发不必要的猜测和动荡。他要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朝堂众目睽睽之中，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这叛国之贼彻底打落尘埃，以此震慑所有心怀异志之人！
翌日清晨，钟鼓齐鸣，百官上朝。
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前线战事的消息，君上近日的沉寂，都让敏感的官员们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杜挚站在文官队列前列，眼观鼻，鼻观心，面色如常，但微微蜷缩在袖中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嬴驷端坐君位，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他没有立刻提及边境战事，而是看似随意地拿起一份奏章，淡淡道：“杜卿。”
杜挚心头一跳，出列躬身：“臣在。”
“寡人近日翻阅刑狱卷宗，见你去年处置一桩私通戎狄案，判了那商贾车裂之刑，家产充公，族人流放。量刑倒是果决。”嬴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杜挚稍稍安心，答道：“回君上，私通戎狄，资敌叛国，乃十恶不赦之大罪，按律当如此。”
“哦？按律当如此。”嬴驷重复了一遍，语气陡然转厉，如同冰峰炸裂，“那你告诉寡人，私通魏国，构陷储君，勾结西戎，意图裂土分秦，又该当何罪？！”
如同平地惊雷，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杜挚猛地抬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君……君上！此言从何说起？臣对秦国，对君上，忠心耿耿，天日可鉴！定是……定是有小人构陷！”
“构陷？”嬴驷冷笑一声，将黑伯整理好的卷宗和几封密信的抄本，狠狠掷于阶下，“你自己看！看看上面的人名、印信、约定的时间地点，是不是也是别人构陷于你！”
竹简和绢布散落一地，几名近侍大臣捡起，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骇然看向杜挚。
甘龙手捧一份密信抄本，双手都在颤抖，那上面赫然有杜挚与魏国方面接头的暗记，以及承诺提供秦军动向的条款！他之前虽主和，却从未想过杜挚竟敢做到如此地步！
“这……这……”杜挚看着那些熟悉的字句和印记，如遭雷击，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语无伦次，“这……这是伪造！是污蔑！”
“伪造？”嬴驷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阶，强大的压迫感让杜挚几乎窒息，“那你府中密室暗格内，与义渠部首往来之信物，以及你门下死士供认不讳的画押证词，也是伪造不成？！”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杜挚。他连狡辩的力气都没有了，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君上饶命！君上饶命啊！臣……臣是一时糊涂，受了嬴罃那老贼的蛊惑……”
到了此时，他还不忘拉已被软禁的嬴罃垫背。
“拖下去！”嬴驷厌恶地一挥手，如同拂去一粒尘埃，“夷其三族！所有涉事党羽，交由黑伯与廷尉府共同审理，按律严惩，绝不姑息！”
殿外甲士涌入，如同拖死狗一般将彻底崩溃的杜挚拖出大殿，那绝望的哀嚎声久久回荡，让殿内每一个大臣都脊背发凉，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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