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织机上的木梭突然“哐当”一声飞了出来,砸在染缸边缘,溅起的蓝靛汁液在墙上洇出一片水渍,竟隐约是布守线的轮廓。那把绕线的竹锭子自己转动起来,将地上的假丝线缠成一团,丝线被穿堂风吹起,在空中聚成“欺世盗名”四个字。后院的染缸突然晃动,缸底沉着的一块老皂角自己浮了上来,皂角上还缠着几缕未褪色的真丝线,线头上打着当年布守线独创的“安全结”。
“她在等你回头。”陈晓明指着那些化学染料和机器布匹,“把体验馆拆了,把假布全烧了,用三个月时间,跟着老染匠学天然染色,按你祖母的法子织布、染布。把这台老织机重新修好,在布庄设个‘守线纪念馆’,展出她当年用过的染缸、木梭,讲讲她用染布传递情报的故事。”
布伯望着老织机上的断梭,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对着布守线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渗出血来:“祖母,孙儿不是人!我这就把那些骗子布商赶走,把直播间拆了,明天就去乡下找老染匠,哪怕学三年五载,也得把真手艺捡回来!”
接下来的三个月,布伯真的像变了个人。他先是把所有的假布搬到街口,当着街坊的面烧了,火苗蹿起丈高,蓝靛的烟雾混着焦味飘了半条街。然后请了三个老染匠来布庄,重新支起祖母用过的染缸,每天天不亮就去珠江边晒莨绸,正午的太阳把布面晒得滚烫,他光着脚踩在布上翻晒,脚底板被烫得起了水泡,就用凉水冲一下继续。有次染香云纱时没掌握好薯莨汁的浓度,染出来的布面发花,他硬是自己把这批布剪成碎片,说“这是给祖母谢罪”。
陈晓明几乎每周都来布庄,有时帮着理线,有时坐在织机旁,看布伯专注地织布。平衡之力顺着丝线的脉络渗入,他能感觉到布庄的能量在慢慢恢复,褪色的绸缎被新染的手工布取代后,色泽沉静,质地坚韧,夜里的织机声变成了清晰的劳作声,像是布守线在跟着一起穿梭木梭。有一次,布伯在调配蓝靛染料时,总把握不好石灰水的比例,突然一阵风吹过,后院的染缸自己晃动,露出布守线的染布笔记,上面写着“蓝靛三钱配石灰一钱,加草木灰半钱,发酵三日,待水面浮起青沫,方得沉郁之色,经晒不褪”,他依着笔记调配,新染的布匹果然色泽如墨,老染匠激动地说:“是守线女士在帮你呢,这手艺,她没舍得带走!”
三个月后,布伯在老织机旁立了块石碑,刻着“守线处”三个字,又把那半张带血的布票供奉在新做的牌位前。他办了场“老布人故事会”,请了当年见过布守线的老街坊来讲故事,有个九十二岁的阿婆说:“守线当年被吊在牌坊上那天,天上飘着细雨,她的血混着雨水流进布庄,后来那里长出的青苔,都是蓝靛的颜色。”
重新焕发生机的布庄,坚持“手工染织,守线传艺”的宗旨,织机旁挂着“禁用化学染料”的木牌,布伯每天都会亲自检查每一批布匹的成色。有个服装公司想高价买断布庄的染织秘方,用机器批量生产“网红香云纱”,布伯却摇了摇头:“布的魂在经纬里,机器织不出筋骨。祖母说了,宁肯布庄冷清,不能让布匹失了本心,这底线不能破。”
陈晓明离开布庄时,小寒的湿冷被织机的暖意驱散,布伯正在给新织的香云纱收边,木梭在经线间穿梭,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像一首古老的歌谣。他回头望了一眼,布伯站在老织机前,用那把修复好的木梭继续织布,漆盒里的《锦绣布庄染织要诀》被他放在织机旁最显眼的位置,他的身影和布守线的画像重叠在一起,沉静而专注。
回到陈记凉茶铺,布伯特意送来一匹新染的薯莨绸,色泽如深潭,摸上去带着棉布的温润,布角用丝线绣着“守线”二字:“陈先生,这布您留着做件长衫,也算替我祖母谢您的,让我记起了她的话,布人的梭,织的是布匹,守的是经纬的本心,心诚了,布魂才会灵。”
陈晓明将绸缎铺在案头,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布面上,那些细密的经纬仿佛活了过来,在布面流淌着岁月的纹路。远处的十三行在暮色中亮起灯火,锦绣布庄的灯光亮了起来,像一颗守护布魂的星辰。他知道,粤海的故事里,从不缺这样的守护者,他们像布人一样,用一生的执着,在丝线与染缸的交融中,守护着最质朴的坚守,让每一寸布匹,都能在岁月里,传递出不灭的韧性。
而那些藏在布魂里的执念,那些写在染织要诀上的坚守,终究会像这小寒的月光,洒满布庄的每一个角落,让“线不可断”的誓言,永远回荡在锦绣布庄的织机声里,回荡在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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