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太行山的棱线之下，天地间仅余一抹暗红的余晖，如同尚未干涸的血迹，涂抹在修武县以西的旷野上。
那头名为“墨龙一号”的钢铁巨兽，此刻静静地趴伏在铁轨尽头。它不再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只是偶尔从泄压阀中喷吐出一股白色的蒸汽，发出“嗤嗤”的声响，仿佛是一头刚刚饱餐过后的猛兽正在打着响鼻。车身滚烫，周围的空气因高温而扭曲，混合着煤炭燃烧的焦糊味、火药的硝烟味以及战场上特有的血腥气，构成了一种令这个时代的人感到窒息却又敬畏的味道。
韩宇从驾驶室跳下，脚踩在碎石路基上，发出咯吱的声响。他摘下那顶早已被煤灰染黑的安全帽，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污，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对着早已呆若木鸡的张燕笑了笑。
“张将军，这‘迎宾礼’，可还响亮？”
张燕浑身一颤，这才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看着远处那些丢盔弃甲、如同受惊野兔般逃窜的袁曹联军，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还在冒着热气的铁疙瘩，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干涩的吞咽声。
“响……太响亮了。”张燕的声音有些发飘，“主公，这……这真的是人造出来的物件？不是您从天上请下来的雷公电母？”
“雷公电母可不吃煤。”韩宇拍了拍滚烫的车轮连杆，转头看向一旁正拿着小本子疯狂记录数据的马钧，“德衡，刚才那几轮齐射，车身震动如何？锅炉压力有没有超过红线？”
马钧顶着一张大花脸，兴奋得手舞足蹈，连那原本有些口吃的毛病都顺溜了不少：“回、回先生！震动比预想的要大，二号连杆的轴承有些过热，刚才若是再冲一里地，怕是要爆缸。不过……不过这威力，实在是太惊人了！那‘暴雨梨花弩’的散热还得改，刚才最后几发，弩箭的尾羽都着火了！”
“改！不仅要改，还要量产。”韩宇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这只是原型机，我要让这太行山下的每一寸铁轨，都成为敌人的噩梦。”
此时，原本四散躲避的黑山军民夫们，在确认战斗结束后，也陆陆续续地从掩体后探出了脑袋。他们看着那满地的尸体——那些曾经在他们眼中不可一世的正规军骑兵，如今却连人带马被打成了筛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狂热的、近乎盲目的崇拜。
“万胜！万胜！”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紧接着，数万名衣衫褴褛的民夫举起手中的铁锹、镐头，发出了震动山岳的欢呼。他们看向韩宇的眼神，不再仅仅是看着一位施粥的善人，而是看着一位行走在人间的真神。
韩宇抬起手，虚压了一下。喧嚣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这种令行禁止的服从度，甚至超过了训练有素的军队。
“弟兄们，仗打完了，但这路，还得接着修。”韩宇的声音不大，却通过早已布置好的扩音铜管，清晰地传遍了全场，“曹操和袁绍怕了，他们怕这条路修通，怕我们的火车开到他们的家门口。他们想烧了我们的枕木，想扒了我们的铁轨，告诉我也告诉你们自己，答不答应？！”
“不答应！！”数万人齐声怒吼，声浪滚滚。
“好！既然不答应，那就干活！”韩宇大手一挥，指着身后那辆挂载着巨大货箱的列车，“这车里装的不是别的，是今晚的加餐——红烧肉罐头，还有从并州刚刚运来的无烟煤！吃饱了，把灯给我点起来，咱们连夜铺！我要让这‘龙骨’，明日日出之前，再向西延伸十里！”
“吼——！”
随着一声令下，原本充满杀伐之气的战场，瞬间变回了热火朝天的工地。一盏盏防风气死灯被点亮，将这片旷野照得如同白昼。
……
与此同时，修武县以东五十里，一处隐蔽的山坳中。
残兵败将如同丧家之犬般汇聚于此。夏侯渊靠在一棵枯树上，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鲜血依旧渗出。他的脸色惨白，眼神中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灰败。
在他身旁，颜良更是狼狈不堪。这位河北名将的重甲早已破碎，肩膀上赫然插着一支断箭，那是被“暴雨梨花弩”贯穿的。他引以为傲的武艺，在那种金属风暴面前，就像是个笑话。
“妙才兄……”颜良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甚至没看清那是活物还是死物，我的三千铁骑……就这么没了？”
夏侯渊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钢铁巨兽喷吐蒸汽、弩箭如雨下的恐怖画面。
“那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夏侯渊喃喃自语，“丞相错了……我们也错了。我们以为那是机关术，是奇技淫巧。可今日一见，那是……那是天罚。”
“现在怎么办？”文丑在一旁惊魂未定，“还打吗？咱们的人心都散了，听到那‘呜呜’的怪叫声就腿软。”
“打？拿什么打？”夏侯渊惨笑一声，挣扎着站起身，“撤吧。连夜撤回官渡。必须立刻告诉丞相和本初公，千万不要再试图在平原上与韩宇野战了。只要那两条铁轨铺到的地方，就是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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