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月坐在餐桌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视着这个她熟悉的、此刻却显得陌生的家。
客厅的茶几上散落着基本财经杂志，边缘卷曲，上面还放着一个孤零零、没洗的咖啡杯。
沙发上的靠垫歪斜着，没有往常被女主人细心整理过的挺括。
地板看得出有好几天没有好好拖过地了，光线下能看见细微的浮尘。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临时和将就的气息，像没有女人持家似的——这个念头像根小刺，轻轻扎了江小月一下。
她知道嫂子沈知意是一个极其讲究、甚至有些洁癖的人，眼前的景象，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女主人要么很久没用心打理这个家了，要么……心思根本早就不在这里了。
这时，江辰端着盘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盘子里是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边缘带着诱人的焦黄，蛋黄颤巍巍的，正是她喜欢的样子。
他把盘子轻轻放在妹妹面前，又给她倒了杯刚刚热好的牛奶。
“快吃吧，趁热！”江辰的声音温和了一些，也没有拿出手里来玩，只是静静地看着妹妹吃东西。
江小月低着头吃煎蛋，外焦里嫩的口感和熟悉的香味让她鼻子有些发酸。
她能感觉到哥哥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压得她心里难受。
她不敢抬头，怕一抬头，眼眶里的湿意就会被哥哥看见。
兄妹俩就这样一个默默地吃，一个静静地看着。
江小月心满意足地吃完最后一口煎蛋，用餐巾擦了擦嘴，这才想起来自己带来的“重头戏”。
她脸上重新焕发了那种谈起自己专业领域时的光彩，兴奋地拉过放在一旁的那个大礼品袋。
“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像献宝一样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
先是两件质感极好的男士POLO衫，颜色是沉稳的藏蓝和浅灰，接着是一件剪裁利落的休闲夹克，最后是几条真丝混纺的休闲长裤。
“这次去杭州出差，就是给一个叫‘云墨’的男装品牌做新品发布会策划。他们家的东西真不错，料子特别舒服，设计也大方。我一看就特别适合你，顺手就给你捎了几件新品回来。“
江辰看着妹妹摊在沙发上的衣服，每一件都是价格不菲，品味也的确上乘。
若是往常，他或许会打趣妹妹又乱花钱，然后高兴地试穿。
但是此刻，他看着这些崭新的、代表着体面和精致的衣物，再想到自己这一身的颓唐，以及那个或许早已不在意他穿什么的妻子，心里涌起的不是欣喜，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疏离和倦怠。
他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已经有些松垮变形的旧T恤领口，声音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无力感，摆了摆手：“小月，你有心了……但我真的有很多衣服穿，衣柜里都塞不下了。之前你出差带回来的那些，好些吊牌都还没拆呢，真的不用再为我破费了。”
他的拒绝并非客套，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外在的冷漠。
江小月像是根本没听到哥哥的推拒，自顾自地拿起那件浅灰色的POLO衫，贴在江辰胸前比划着，眼神里带着专业策划师的挑剔和欣赏。
“那不行！”她语气坚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娇蛮，“你是我哥，也是咱们市电视台的脸面之一，就算是个天气预报的主持人，出境时也得有模有样的，对吧？”
她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地刺破了江辰试图用颓废包裹自己的外壳。
“天气预报主持人”这个称呼，精准地勾连起他做为社会人的身份，提醒着他那份早已被家庭烦恼挤压到角落的职业尊严。
江小月一边比划着，一边继续说着：“你看这颜色，多衬你的肤色，显得精神！这料子也好，透气又挺括，上了镜头效果肯定棒！”
她又拿起一件休闲夹克，“这件平时穿也合适，哥，你的底子这么好，就是最近有点……嗯，有点没休息好，稍微收拾一下，保证比那些男模特还帅！”
她的动作和话语，充满了不容拒绝的热忱。
他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妹妹把一件件新衣服在他的身上比来比去。
或许，妹妹是对的。
江小月看着哥哥终于试完了衣服，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但是她的目光再次扫过略显凌乱的客厅时，那丝满意又变成了欲言又止的担忧。
她沉吟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语气放得轻缓：“哥，衣服是精神了，可这个家……”她顿了顿，斟酌着用词，“你也得让嫂子多上上心，收拾收拾。你毕竟是个大男人，这些琐碎事，总不能全指望你。”
江辰正把一件新衬衫挂进衣柜，听到妹妹的话，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的自卫，或者说，是维持这个家最后体面的惯性，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替沈知意辩解起来，声音有些发干：“你嫂子……她比较忙，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现在位置不一样了，是文旅局的局长，管着那一大摊子事，开会、调研、应酬，脚不沾地的。家里的事，我能做的，就多做一些。没什么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是要证明自己话里的“理所当然”，也像是要立刻做点什么来填补内心的空洞，开始动手收拾起来。
他有些笨拙地把茶几上散落的杂志摞整齐，又将那个孤零零的咖啡杯拿起来，走向厨房水池。
然而，他越是辩解，越是忙碌，在江小月眼里，就越是透着一股强撑的虚弱和心酸。
她太了解自己的哥哥了，他不是一个擅长打理家务的人，以往这个家的窗明几净，更多是依靠嫂子沈知意的调理和讲究。
如今哥哥这番手忙脚乱的收拾，以及那急于为妻子开脱的语气，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告白，诉说着他在这段关系里的委屈，隐忍。
江小月没有再说话， 只是默默地走过去，帮着他一起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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