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的魔风暂时歇息,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
沈檀与那自称月瑶的灵族女子相隔数丈而立,方才联手激战残留的魔气碎屑与灵光余晖尚未完全消散。
在这片压抑的空间里交织、碰撞,而一种名为“猜忌”的无形张力,比任何实质的威胁更让人心神紧绷。
那短暂联手击退魔蝠的默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仅仅激起了片刻的涟漪,便迅速沉入冰冷的黑暗深处,不见踪影。
在这危机四伏、步步杀机的血月深渊,信任,是比极品灵石还要稀缺万倍的奢侈品,轻易付出,代价可能就是形神俱灭。
沈檀迅速内视,神识扫过周身经脉与气海。灵力消耗巨大,神魂因之前幻象的冲击而略显疲惫,如同被钝器敲击过,但好在根基未损。
《芳菲诀》自行缓缓运转,带着独特的寂灭道韵,如同涓涓细流,滋养修复着损耗,也让那些试图侵蚀入体的阴寒魔气难以长久存留。
她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对面的月瑶,见对方虽面色微显苍白,似玉染尘,但气息尚算平稳悠长,手中那柄翠玉短杖持续散发着温润而坚定的灵光,有效驱散着周遭污秽邪祟,显然不仅身怀异宝,而且对魔族环境的恶劣早有准备,非是误入此地的等闲之辈。
“月瑶道友,”沈檀率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如同在谈论今日天气:
“你说追踪线索至此,不知是何等重要线索,竟值得尊贵的灵族使者不惜亲身犯险,深入这魔族禁地腹心?”
她需要信息,尽可能多的信息,来判断对方的真实目的、潜在的风险以及可能的利用价值。
这月瑶出现得时机太过巧合,由不得她不多留十二个心眼。
月瑶那双碧色眼眸,清澈却深不见底,宛如蕴藏着万载寒潭,她静静审视着沈檀,似乎想从这张倾世独立、风华绝代的容颜下,剖析出更深层的东西。
眼前这人族女子,表面修为似乎不及自己,但那份面对绝境时超乎寻常的临危不乱气度,以及刚才对付那些难缠魔蝠时,所展现出的、一种与魔气隐隐对抗却又迥异于灵族纯粹净化之力的奇特功法波动,都让她心生凛然,不敢小觑。
尤其是对方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几乎超越了容貌本身的“美”,在这阴暗、污浊的魔渊背景衬托下,竟如暗夜中的月华般皎洁生辉,这反常的景象,反而更显诡异莫测。
“此事关乎灵族内部秘辛,请恕不便对外人详述。”
月瑶语气清冷空灵,带着灵族天生便有的一种疏离与高傲,“倒是沈道友,以纯正人族之身,为何会卷入魔族那等核心的‘万魔大会’漩涡之中,又如此‘恰好’地被逼入这十死无生的血月深渊?”
她将“恰好”二字咬得微重,其间蕴含的质疑与试探之意,不言自明。
沈檀心中冷笑,果然,能在这等地方活下来的,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愤懑,演技浑然天成:
“不过是运气不佳,碍了某位魔族大公主的眼,莫名其妙就成了她立威或是清除异己的棋子罢了。至于那万魔大会,或许……是我这张脸惹的祸端。”
她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置于被动受害者的位置,同时巧妙点明自身容貌可能带来的麻烦,半真半假,虚实相间,最难让人分辨。
月瑶眸光微微一闪,关于魔族那位大公主的骄横跋扈,她在灵族内部的情报中亦有耳闻。
沈檀这副足以倾覆众生的绝色容颜,在注重力量与欲望的魔族地界,确实极易引来极端的嫉妒和无端祸事,这个解释,听起来倒有几分合理。
但她心底那根警惕的弦并未有丝毫放松,只是暂时将部分最直接的疑虑压下。
“原来如此。这血月深渊确实诡异万分,幻象惑心,魔物环伺,单独行动,生存几率渺茫。既然眼下你我目标暂且一致——都是为了活着离开这绝地,那便依道友先前所言,暂时联手,互为倚仗。”
“正该如此,合则两利。”沈檀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缓和。
“我对灵族玄妙法术久仰大名,尤其擅长净化邪祟与守护结界,有月瑶道友这等高人同行,实乃沈檀眼下之幸。”
她适时送上一顶不轻不重的高帽,试图缓和一下过于紧绷的气氛。
月瑶面色稍霁,如同冰雪微融,但眼底的警惕戒备却未减少分毫:
“我灵族法术对魔气确有先天克制之效,但此地魔气根源极为古老阴邪,幻象法则更是强大诡异,仍需你我万分小心,谨慎行事。方才遭遇的那种能制造逼真幻境的深渊幻魔,恐怕在这深渊之中,并非孤例。”
两人随即简单交换了各自对这片深渊的有限认知,主要是关于那些防不胜防的幻象的某些共通特性,以及几种较为常见魔物的已知弱点和应对心得。
但彼此都极有默契地保留了关于自身功法、底牌以及真正意图的核心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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