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薄雾未散，温禾便已起身。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生怕惊醒还在熟睡的家人。
昨天全家忙到深夜，将新收的稻谷分装、晾晒。
就连向来爱偷懒的二婶赵氏都难得勤快了一回，跟着忙前忙后。
温禾走到院子里，深吸一口带着稻香的空气。
墙角新编的竹囤里，金灿灿的稻谷堆得冒尖，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伸手抓了一把，谷粒饱满坚硬，搓开谷壳，米粒雪白莹润，几乎能想象出煮成熟饭后的香甜。
小妹，起这么早？
身后传来大哥温松的声音。
他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肩上还搭着一条汗巾，显然也是刚醒。
嗯，先去试验田看看。温禾将稻谷放回竹囤，大哥，待会儿帮我把这些稻谷搬到后院阴凉处，别晒太狠，留作种子的要控制水分。
温松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昨晚我听见二婶跟二叔嘀咕，想多留些稻种给自家......
温禾笑了笑：没事，我心里有数。
她拎着木桶来到屋后的试验田。
晨露未干，四块田垄安静地躺在薄雾中。
甲田到丙田已经收割完毕，只剩下整齐的稻茬，唯有丁田还留着几株稻子没割。
那是她特意留下的样本。
温禾蹲下身，仔细检查这几株稻子的长势。
稻秆粗壮挺拔，穗头沉甸甸地垂着，谷粒饱满得几乎要撑破外壳。
她轻轻捏了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温丫头！温丫头在吗？
前院突然传来喊声。
温禾拍拍手上的尘土，快步走回去，发现村里卖豆腐的李婶正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挎着个盖着蓝布的竹篮。
李婶，这么早？
李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听说你家新稻收得好，我特意做了豆腐，给你家添个菜！
说着掀开蓝布，露出两块雪白的嫩豆腐。
温禾刚要推辞，李婶已经把篮子塞进她手里：别客气！我家那口子说了，明年一定要种你家的稻子！
她话音未落，又有几个村民陆续上门。
王婆子提着一筐鸡蛋，张猎户扛着半只野兔，连向来抠门的周寡妇都端来一罐腌菜。
不大的院子很快挤满了人，个个脸上堆着笑，话里话外都是想要稻种。
温禾站在台阶上，提高声音：各位叔伯婶子，稻种我会按昨天说的分给大家。不过今天我得先去镇上办点事，等回来再......
温丫头！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她。
村长拄着拐杖匆匆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面生的汉子，这几位是邻村的，听说你家稻子亩产五石，特意来求种的！
温禾暗自咋舌。
消息传得比她预想的还快，这才过了一夜，连外村人都上门了。
她正想着如何回应，二哥温柏挤过人群来到她身边，低声道：小妹，趁现在人多，不如把话说清楚，免得日后麻烦。
温禾会意，清了清嗓子：各位乡亲，稻种我可以分，但有三点要说在前头。
院子里立刻安静下来。
第一，这种稻子需要特定的肥水管理，我会教大家怎么种，但必须严格按照我的方法来。
村民们纷纷点头。
第二，秋收后每户要返还一成收成，作为来年的稻种储备。
这个条件昨天就说过，没人有异议。
第三，温禾目光扫过人群，稻种有限，先紧着本村人。外村的乡亲要等下一季了。
邻村那几个汉子顿时急了：温姑娘，我们大老远来的......
对不住，温禾歉意地笑笑，实在匀不出来。不过我可以把种植要领写下来，你们带回去试试现有的稻种，也能增产。
打发走外村人，温禾赶紧拉着二哥躲进灶房。
再不走，今天别想去镇上了。
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包了两块米糕，二哥，咱们先去镇上探探行情，本钱的事回头再想办法。
温柏点点头：正好看看米酒能卖什么价。
两人从后门溜出院子，抄小路往镇上走。
刚拐上官道，远处突然扬起一片尘土。
让开！
一队衙役骑着马飞驰而来，领头的差役大声呵斥。
温禾连忙拉着二哥退到路边，看着他们朝清河村方向疾驰而去。
二哥，县衙的人怎么会来我们村？她攥紧了装米糕的布包。
温柏皱眉摇头：说不准。不过咱们村今年税粮早交清了，应该不是催赋税的。
温禾咬了咬唇。
新稻种的事传得太快，难保不会引来麻烦。
但现在想这些也无用，当务之急是先摸清米酒的行情。
走吧，趁早市还没散。她拽了拽二哥的袖子，两人加快脚步向镇上走去。
与此同时，县衙内。
谢景珩放下手中的公文，抬头看向跪在堂下的农人：你说清河村有女童种出亩产五石的稻子？
千真万确啊大人！
农人连连磕头，小人昨日去走亲戚，亲眼所见！那稻穗沉得压弯了腰，谷粒饱满得......
师爷在一旁低声道：大人，乡野村夫惯会夸大其词。下官查过县志，本地最高亩产不过三石有余。
谢景珩修长的手指轻叩案几：备马，本县要亲自去看看。
大人！师爷急忙劝阻，今日还要审理漕粮案......
推迟。谢景珩已经起身，若真有此等稻种，抵得上万石漕粮。
半个时辰后，当谢景珩带着衙役赶到清河村时，温禾和温柏已经踏进了镇口的集市。
命运的轨迹在这一刻悄然交错，却又阴差阳错地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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