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音乐厅”的工地,像一台刚刚启动的精密机器,开始缓慢而沉重地运转。基础底板钢筋如同巨兽的骨骼,在垫层上密密织就。华建的项目部板房里,氛围却比上海的设计工作室更加“硝烟弥漫”。
理想遭遇的第一层现实是 “人”。
老冯从其他项目抽调来的钢筋班组,是华建的老班底,技术扎实,但习惯了大开大合的商业楼盘节奏。面对音乐厅底板复杂的双层双向密集钢筋网,特别是那些为预埋件和隔振沟预留的、要求位置误差不超过5毫米的“钢筋笼子”,老师傅们有点挠头。
“冯工,这绑扎得跟绣花似的,太费工了!”带班的刘师傅叼着烟,看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定位尺寸,“以前一天能绑完的量,这得干两天。工钱可不能按老规矩算啊。”
老冯把烟从刘师傅嘴里抽出来掐掉:“老刘,这是啥项目?音乐厅!以后放交响乐的地儿!底下钢筋歪一寸,上面可能就跑调!工钱你放心,按新定的‘精度计价’方案,干得好有奖励,超偏差要扣罚。图纸在这儿,激光放线也打好了,照着干就行。”
“精度计价”是老王和人事部刚鼓捣出来的新玩意儿,把部分人工费与实测实量数据挂钩。刘师傅将信将疑,但看到旁边测量员真的拿着仪器在记录每个笼子的尺寸,也只能嘀咕着招呼伙计们更仔细些。
理想遭遇的第二层现实是 “物”。
那家声学材料代理商的反馈来了,价格象征性地降了5%,但交货期咬死四个月。李浩把对方的回函拍在桌上:“油盐不进!还说很多参数是他们独家配方,替代不了。”
与此同时,采购部找到了另一条路:欧洲一家老牌声学材料制造商,产品质量顶级,且愿意提供技术参数对比报告。价格甚至比国内代理还略低,但需要独立进口,涉及报关、检验、长途运输,时间风险依然存在,且一旦出现问题,售后麻烦。
“两份方案,各有利弊。”林初夏在决策会上说,“代理省心但贵且慢,直采便宜但有风险。我们不能只看眼前。老王,你详细测算一下两种方案的全周期成本,包括资金占用、风险储备金。张工,你协调上海那边,请声学顾问对两家产品的技术参数做最终背靠背评估,特别是长期性能数据的可靠性。我们要做一个理性的、基于数据和风险的抉择,而不是被供应商拿捏。”
理想遭遇的第三层现实,也是最意想不到的,来自 “天”。
基础底板混凝土浇筑定在一个周六,预计连续作业36小时。气象预报原本是晴天,但浇筑进行到半夜,毫无征兆地,天际传来闷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瞬间变成倾盆大雨。
当时正值大面积浇筑,混凝土罐车排队等候,工人们穿着雨衣在暴雨中作业。最关键的是,刚浇筑的混凝土表面不能积水,否则影响强度和平整度。
“启动应急预案!所有备用防雨布立刻覆盖已浇筑区域!排水泵全部打开!降低浇筑速度,保证已浇区域及时振捣覆盖!”老冯的对讲机吼得变了调,冲进雨幕里亲自指挥。
林初夏和张工也赶到了现场。探照灯在暴雨中切割出混乱的光柱,雨水在基坑边缘汇成小瀑布。工人们在泥泞中奔跑、拉扯防雨布,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坍落度!注意坍落度!雨水会影响!”实验室的人在大喊。
更麻烦的是,供电闪跳了一次,虽然备用发电机立刻启动,但一台地泵因此暂停了几分钟。
暴雨持续了将近两小时。浇筑作业在艰难中继续。当雨势渐小,东方露出鱼肚白时,所有人都浑身湿透,泥浆满身。浇筑完成了大半,但谁都清楚,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很可能已经对混凝土质量造成了影响。
实验室现场取样的试块被紧急送检。老冯脸色铁青,带着人检查已覆盖区域的表面情况。
“林总,”张工声音沙哑,“最坏的情况,如果强度或抗渗达不到设计要求,特别是未来要安装隔振系统的关键区域,可能……需要局部凿除重浇。工期和成本……”
林初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着晨曦中一片狼藉却依然在顽强运作的工地。雨水汇成的小溪在基坑里流淌,冲刷着机械和建材上的泥浆。这景象,离上海工作室里那些干净的图纸、优雅的模型、严谨的参数,实在太远了。
“先等检测结果。”她的声音在雨后潮湿的空气里显得异常平静,“通知上海方面,同步这个意外情况。准备好可能的补救方案和技术论证资料。另外,”她转向李浩,“统计一下这次应急产生的额外费用和工期延误评估。”
她没有责怪任何人,天气是不可抗力。但这种“不可抗力”,恰恰是理想的设计方案在落向现实大地时,必须承受的“尘埃”。
回到板房,换下湿衣服,热茶下肚,身体才慢慢回暖。小赵从上海发来消息,他和“方源”的结构工程师已经在线,随时可以支持分析雨水对混凝土的潜在影响及处理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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