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韩老鳏那间弥漫着淡淡鱼腥和烟味的茅屋,油灯如豆,将那截青铜鼎足映照得愈发古朴神秘。鼎足表面的水垢和淤泥已被小心清理,露出底下深邃的青铜原色,那些雷纹与鼍龙图案在灯光下仿佛要活过来一般,流转着微弱的光泽。
秦山河神色凝重,指尖缓缓拂过冰凉的鼎身,闭目凝神,似乎在以自身修为感受其中蕴含的岁月气息与能量残留。林天缘屏息在一旁守候,他能感觉到,当师父的真气触及鼎足时,那鼎足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却浩然正大的意蕴,与听潮阁镇魂碑给他的感觉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内敛,甚至带着一丝悲壮。
良久,秦山河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震撼与了然交织。
“不会错……此物绝非寻常祭祀礼器。”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其内蕴藏着一丝几乎消散的‘镇水’神意,与墨非所述及我听潮阁所感的‘水狱’封印之力同源!这鼎,极可能是上古时期,某位大能者铸造,用于定鼎水脉、辅助镇压凶邪的‘镇水鼎’!”
他指着鼎足上那似鱼似龙的鼍龙图案:“《山海异闻录》残卷中有载,‘鼍龙,水属,龙之近亲,性忠耿,常为水官驱策,司镇水眼’。此纹饰,正是上古水官身份的象征之一。结合那老篾匠‘水官沉船’的传说,恐怕……”
秦山河目光锐利地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要穿透夜幕,看到那沉沦的真相:“恐怕并非简单的沉船事故。一位执掌镇水鼎的水官,为何会携鼎沉于这栖水河?是镇压此地原本存在的隐患?还是……在撤离或转移途中,遭遇不测,连人带鼎陨落于此?”
林天缘听得心潮澎湃,接口道:“师父,您的意思是,这栖水河底,可能也有一处小的‘水眼’或者封印?这位水官是在守护这里?”
“很有可能。”秦山河颔首,“江河湖海,水系相通。长江主干有‘水狱’大封印,其诸多重要支流,或有小水眼,亦需镇守。这尊镇水鼎,或许就是守护此方水域安宁的关键之一。只是年代久远,世事变迁,其存在早已被世人遗忘。”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截鼎足,眉头微蹙:“只是,此鼎已残,仅剩一足。其余部分何在?是依旧沉于河底,还是早已流失?最重要的是,那位水官的遗骸……又在哪里?”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若水官陨落,镇水鼎残破,此地的水眼封印,恐怕早已松动,甚至……已被鬼教察觉?”
这个推测让师徒二人同时感到一股寒意。若鬼教的目标不仅仅是听潮阁下的主封印,而是包括了这些散布于支流、更为隐蔽的次级水眼,那他们的网撒得比想象中还要大,还要阴毒!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鼎身和其他部分,至少也要确定此地封印的状态!”秦山河决然道。
然而,如何寻找?回水湾范围不小,水深且下有暗漩,盲目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且极易惊动可能存在的鬼教眼线,或触发未知的危险。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在灶台边抽烟的韩老鳏,忽然磕了磕烟袋,站起身走了过来。他浑浊的眼睛看着桌上那截鼎足,伸出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似乎想触摸,又在即将碰触时停下。
“这东西……我好像见过。”韩老鳏的声音沙哑,却如平地惊雷,在师徒二人耳边炸响。
“韩老丈,您见过?!”秦山河霍然起身。
韩老鳏点了点头,眼神陷入回忆:“很多年前了,那时候我还年轻,有一年大旱,栖水河水位降得厉害,露出了不少河床。我在那回水湾靠近北岸的浅滩泥里,捡到过一块带着类似花纹的青铜片,比这个薄,方方正正的,当时觉得稀奇,就当个玩意儿收着了。”
他转身走向墙角一个破旧的木箱,翻找了一阵,拿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物件。打开油布,里面果然是一片巴掌大小、锈迹斑斑的青铜片,上面隐约可见与鼎足同源的雷纹,边缘似乎还有断裂的铭文痕迹!
“这……这似乎是鼎腹的残片!”秦山河接过铜片,仔细辨认着那模糊的铭文,“这几个字……好像是……‘敕令……镇……泗水……’?”
“‘泗水’?!”林天缘一愣,“师父,栖水河古名,是不是就叫‘泗水’?”
秦山河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没错!地方志有载,栖水河古称泗水!这鼎,名为‘镇泗水鼎’!它就是为此地水眼而铸!”
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这尊镇泗水鼎,就是上古时期用来镇压栖水河水眼的法器!水官携鼎沉没,并非意外,极可能是一场悲壮的、与某种凶险对抗后与鼎同沉,以自身血肉神魂加固封印的牺牲!
韩老鳏提供的这片鼎腹残片,不仅证实了镇水鼎的存在,更指明了鼎身可能碎裂散落的大致区域——回水湾北岸浅滩及附近水域!
“韩老丈,此物至关重要,您可是帮了我们大忙!”秦山河郑重地向韩老鳏行了一礼。
韩老鳏摆了摆手,重新坐回他的小马扎上,拿起烟袋,语气依旧平淡:“我老了,不懂你们那些打打杀杀、神神鬼鬼的事。但这栖水河……养活了咱祖祖辈辈,谁要是想祸害它,我这条老命,也不能答应。”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扎根于土地的坚定。师徒二人闻言,心中都是一震,对这位看似平凡的老渔夫,肃然起敬。
有了明确的方向,接下来的行动便有了目标。秦山河决定,待林天缘伤势再好几分,便设法潜入回水湾北岸水域,搜寻镇水鼎的其他残件。或许,这些古老的碎片,就是对抗鬼教、修复水脉的关键。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于茅屋中揭开鼎足秘密的同时,远在扬州城内的某处阴暗宅邸中,一个身着黑袍的身影,正对着一面水镜。水镜中模糊地显现出栖水河的轮廓,而在回水湾的位置,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以往的灵气波动,正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荡开了一圈不易察觉的涟漪。
黑袍人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哦?那处废弃的次级水眼,竟然也有动静了?看来,有小老鼠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风暴的余波,已然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这看似安宁的栖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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