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调?”清朗知道那家店,以潮流和表演性调酒闻名。他几乎能想象出郑阳在那里是如何的“不灵活”。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又问,“那郑先生对调酒的理解是?”
“精确。”郑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温度,比例,时间,手法。每一种材料都有其最佳状态,将它们以最精确的方式组合,才能呈现出一杯酒应有的风味。”
“哦?”清朗身体微微前倾,眼底的兴趣更浓了,“那客人的心情呢?比如一位失恋的女士,和一位庆祝升职的先生,他们点同一杯‘长岛冰茶’,难道味道应该一样吗?”
郑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长岛冰茶的标准配方是固定的。它的风味由五种基酒、柠檬汁和可乐的比例决定。客人的心情,不应该影响调酒师对配方的执行。情绪是主观的,味道是客观的。”
这番“高论”一出,连陈默宇都忍不住扶额。周俊则瞪大了眼睛,像是在看一个外星生物。
林深予在一旁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肩膀微微耸动。
清朗却笑了,不是那种敷衍的假笑,而是真正被逗乐了的笑,眼尾微微上挑,像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猫。他活了二十五年,见过追求极致的调酒师,见过天马行空的调酒师,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把调酒当成化学实验来做的。
“客观的味道……”清朗重复着这个词,指尖划过自己酒杯的边缘,“有意思。那如果我现在就想喝一杯……嗯,带着‘雨后森林潮湿泥土气息,又夹杂着一丝阳光穿透树叶暖意’的酒,你能调吗?”
这明显是一个带着刁难和戏谑意味的要求。
郑阳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波澜,反而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命题的可行性。几秒后,他开口,语气依旧平稳:“可以尝试。需要用到的材料可能包括:泥煤风味的威士忌模拟泥土,接骨木花利口酒或黄瓜汁提供清新植物感,少量姜汁或荨麻酒模拟辛辣的‘阳光’,通过摇和法与适当的苦精点缀,可以近似模拟您描述的风味层次。但请注意,这并非标准鸡尾酒,口感可能不稳定,且成本较高。”
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谨,直接把清朗的“诗意要求”拆解成了具体的化学方程式。
清朗彻底愣住了。
他身后的林深予也笑不出来了,张着嘴,一脸不可思议。
陈默宇和周俊面面相觑,显然也没想到郑阳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酒吧里喧嚣依旧,但这一角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
清朗看着郑阳那双平静无波、甚至可以说有些死板的眼睛,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八面玲珑”似乎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所有的技巧和试探,在这极致的“精确”和“直接”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忽然觉得,陈默宇带来的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把钥匙。一把可能打开“年度”酒吧另一面,也可能彻底搅乱他现有世界的钥匙。
“成本不是问题。”清朗缓缓站起身,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莫测,他朝着吧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郑阳先生,口说无凭。不如,就请你现在,用你‘精确’的技术,为我,还有在场的大家,调出这杯‘雨后森林’?”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周围。不少好奇的客人已经将目光投了过来。
一场临时的、关乎理念的“考试”,就在这突如其来的碰撞中,拉开了序幕。
郑阳没有推辞,他站起身,拎起那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工具箱,面无表情地走向那片属于调酒师的、光影迷离的舞台。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想看看这个穿着运动装、像理科生多过像艺术家的“年度调酒师”,究竟能变出什么魔法。
清朗站在原地,看着郑阳高大却有些僵硬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垂落胸前的一缕黑发,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好奇、挑战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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