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用神术,驱散病痛。
但他能用神术,驱散那种…根植于血脉最深处的、在面对一种无法被命名、无法被理解、甚至无法被想象的‘天敌’时,所产生的、最原始的、如同动物般的…战栗吗?
他不能。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如此无力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圣光,可以带来温暖,可以带来慰藉,可以带来…暂时的、虚假的希望。
但,它无法…根除恐惧。
因为,这里的恐惧,不是来自黑暗。
不是来自那些…可以被圣光驱散的、邪恶的、有具体形态的…敌人。
这里的恐惧…
来自…未知。
来自…一种全新的、无法被定义的、甚至…无法被称之为“邪恶”的…“现象”。
它就像…一片灰尘。
一片…从骸骨平原吹来的、无处不在的、冰冷的、代表着死亡与渺小的…灰尘。
他的圣光,可以照亮这片灰尘。
但,它无法…让这片灰尘,消失。
他分发着面包,但人们只是麻木地,将面包塞进嘴里,他们的眼神,依旧空洞,仿佛他们咀嚼的,不是食物,而是…与他们那些失踪的亲人一样,早已化为尘土的…绝望。
他吟唱起安抚人心的圣歌,但人们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被救赎的喜悦,只有…一种更深的、仿佛在为自己提前哀悼的…悲伤。
他失败了。
以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的、更彻底的、更本质的方式,失败了。
他感到了…疲惫。
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一种…信仰上的、灵魂深处的…动摇。
他走到庇护所最阴暗的一个角落,一个…连他自己的圣光,都无法完全照亮的角落,缓缓地,坐了下来。
他低下头,双手合十,开始了他每天,都必须进行的、雷打不动的晚祷。
这是他力量的源泉。是他与神只沟通的桥梁。是他在面对世间一切苦难时,都能保持内心平静的、最后的…壁垒。
他向圣光祈祷,祈求指引。
【我的神啊…】
【我该如何…去安慰这些,连灵魂,都已经被恐惧所风化的子民?】
他向圣光祈祷,祈求力量。
【我的神啊…】
【我该如何…用您赐予我的这双手,去对抗一场…连大地本身,都已成为帮凶的战争?】
他向圣光祈祷,祈求答案。
【我的神啊…】
【您所定义的‘邪恶’,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如果,一种存在,它不杀戮,不憎恨,不带来瘟疫,不散播仇恨…它只是…在‘生长’…】
【那它…还是‘邪恶’吗?】
【我们…还有资格,去‘审判’它吗?】
他的祈祷,虔诚、恳切、充满了困惑与痛苦。
然而…
没有回应。
他的祈祷,像一颗石子,沉入了一片…名为“未知”的、死寂的、无底的深海。
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神…沉默了。
或者说…他所信奉的那位、代表着“秩序”与“善恶分明”的神只,它的“语言库”里,根本就…没有可以用来回答他这个问题的…词汇。
因为,利安德所面对的,是一种…更古老的、在“善”与“恶”这两个概念,尚未被人类所定义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亿万年的…宇宙法则。
那就是…吞噬。
那就是…生长。
那就是…一个更高级的生命形态,将一个更低级的生命形态,当作养料,以维持自身存在的、冷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自然循环。
在这样的法则面前,人类的道德,人类的信仰,人类那点可怜的、自以为是的“慈悲”…
又算得了什么呢?
利安德缓缓地,放下了他那双合十的手。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了那些…在庇护所里,如同尘埃般,蜷缩着、颤抖着、等待着未知命运降临的…人们。
他那双清澈的、总是充满了希望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抹…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灰暗。
他感觉,自己,和他们一样。
都是…尘埃。
唯一的区别是,他这粒尘埃,会发光。
但,发光的尘埃,终究,也还是尘埃。
风来时,一样,会被吹散。
他站起身,拍了拍长袍上,那本不存在的灰尘。
他脸上的微笑,重新变得温和、悲悯、无懈可击。
他必须回去。
回到凯兰的身边,回到那柄即将挥下的、审判的利刃旁边。
他必须,继续,扮演好他那个…“圣光疗愈者”的角色。
他必须,继续,用他那已经开始变得苍白无力的光,去包裹住那些…即将被碾碎的尘埃。
哪怕,这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徒劳的、注定失败的…表演。
因为,他是利安德·圣言。
他是…圣辉之刃的牧师。
这是他的…责任。
而责任,有时,比信仰,更沉重。
也更…无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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