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记牢了。”杨柳仰头看着他，努力想挤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撇。离别的实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
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秦宴秋最后那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也土崩瓦解。他再也顾不得周围人来人往，伸出双臂，猛地将眼前这个人儿，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的手臂箍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杨柳的脸埋在他的胸膛，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眼泪终于忍不住，无声地浸湿了他军装的前襟。
她伸出手，同样用力地回抱住他，哽咽着：“宴秋……我舍不得你……”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重锤敲在秦宴秋心上。他何尝舍得？他恨不得将她变小，揣在口袋里，走到哪里都带着。
他低下头，下颌蹭着她的发顶，声音沙哑得厉害：“我知道……我也舍不得……”
可是，他不能。
他的小柳有自己的人生，有她想要追逐的梦想和天空。他不能，也不该用自己的不舍将她束缚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他是她的丈夫，应该是她展翅高飞时的托举之力，而不是拴住她脚踝的沉重锁链。
广播里开始催促前往京市的旅客上车。
秦宴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手臂。他双手捧住杨柳的脸，指腹温柔地揩去她脸上的泪痕，目光里带着无尽的眷恋：“去吧，小柳。好好上学，别担心家里。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去看你。”
杨柳红着眼睛，用力点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你……你也照顾好自己。我等你。”
她一步三回头，在列车员催促的目光中，终于踏上了火车的踏板。找到自己的座位，她立刻扑到窗边，用力拉开沉重的车窗，探出身子。
秦宴秋还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火车发出一声长长的汽笛，缓缓启动。杨柳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看着他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消失在站台的尽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秦宴秋一直站到火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缓缓转过身，心头空落落的，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他攥紧了拳头，心里充满了遗憾。部队最近任务紧，他手里的工作千头万绪，实在无法抽身送她去学校。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发誓：小柳，等着我，等我忙完，一定去京市看你。
几乎是在杨柳踏上北上求学之路的同时，张明月也收到了来自本省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平静地开始收拾行李，眼神里没有多少喜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
属于李家的东西，她一样没拿，只带走了自己当初嫁过来时的东西。
就在她收拾好行李，家门被推开了。出任务归来的李庆平，带着一身风尘和疲惫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触及桌上那张醒目的录取通知书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迸发出惊喜的神色。
“明月，你考上大学了？”李庆平几步走到桌前，拿起通知书反复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后，脸上堆起了笑容，“这是大喜事啊。太好了，咱们得好好庆祝一下。晚上我去服务社买点肉和酒，把几个战友也叫来……”
他自顾自地说着，仿佛之前那些撕心裂肺的争吵和血淋淋的真相都从未发生过。他试图用这种喜悦来掩盖那已经腐烂化脓的家庭关系。
然而，张明月只是冷冷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不必了。”她打断他的话，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我收拾一下，过两天就去学校报到。”
她这冷淡的态度，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对着李庆平当头浇下，瞬间将他那点刚刚升起的小火苗，浇灭得连一丝青烟都不剩。
李庆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举着通知书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看着张明月回过身去继续忙碌，那疏离的背影无声地诉说着决绝。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所有准备好的软话，在张明月这冰冷的沉默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甚至……卑劣。
他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了事却不知如何弥补的孩子。他知道，那道裂痕太深了，深可见骨，不是几句好话就能弥合的。
“明月……”他最终干巴巴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祈求，“我们……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过去的事，是娘不对，我也……我知道我做得不好。可我们现在不是都有了好消息吗。我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基本确定了能被提拔，你也考上了大学，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们……我们别闹了，行吗？”
“闹？”张明月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正面看着他，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李庆平，你觉得我是在跟你闹？”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李庆平：“我从头到尾，态度都很明确。大学，我要上。至于我们之间，只有一件事要谈，那就是离婚。”
李庆平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情绪从最初的无措，迅速转变为恼怒：“张明月，你非要这样吗？揪着那点过去不放有意思吗？我娘她已经回老家了，我也不会让她再来打扰我们。我也知道错了，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那点过去？”张明月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话，她低低地笑了起来，“李庆平，那是那点过去吗？那是刻在我骨头里，流在我血里的痛。我要你怎么样？我只要你签字离婚，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看着张明月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李庆平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恼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
他颓然地后退一步，靠在门框上，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温婉的妻子。他知道，他留不住她了。那个家，早就从隐瞒的那一刻起，彻底坍塌了。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挤出一句妥协的话：“你……你先去上学吧。这件事……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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