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奥菈已经走了很久。
时间在这个世界失去了梦境中那种可塑的弹性,变得沉重而单调。昼夜交替只是光线明暗的变化,伴随的是越来越刺骨的寒意和始终萦绕不散的、各种死亡与衰败的气息。她漫无目的地走着,避开那些有烟柱升起的方向,本能地选择看起来相对“平静”的路径。银色的鳞片上覆着一层细密的尘土,让她的身形在黯淡的天光下不再那么显眼,却也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污浊与不适。每一步踏在坚硬或泥泞的土地上,都提醒着她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这天午后,她沿着一条被反复踩踏出来的、相对宽阔的土路前进。路旁开始出现一些人类的痕迹:断裂的车辕、散落的破布、被丢弃的破烂陶罐。空气中那股混合了血腥、焦臭与排泄物气味的复杂气息,也变得更加浓重。
然后,她来到了那个地方。
那原本应该是一条交通要道,连接着某些城镇或据点。但现在,它只是一段被死亡和劫掠凝固的片段。几辆粗陋的木质板车倾覆在路边,轮子朝天,车辕断裂。包裹、箱笼被粗暴地撕开,里面的物品散落一地:发黑的粗布衣物、打碎的瓦罐、几本被践踏得污秽不堪的线装书、一些干瘪的看不出原貌的食物残渣……更多的,是尸体。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以各种仓促或痛苦的姿态倒伏在道路上、车架旁、沟渠里。有些是平民装束,粗布衣服上满是尘土和血污;有些则穿着破烂的号衣,似乎是押运的兵丁或护卫。鲜血已经渗入干燥的黄土,变成一片片深褐色的污渍。几只羽毛乌黑发亮的乌鸦正旁若无人地啄食着一具已经肿胀的尸体空洞的眼窝,发出令人牙酸的“笃笃”声。成群的绿头苍蝇嗡嗡盘旋,像一团团活动的黑雾,落在任何一处暴露的伤口或秽物上。整个场景寂静得可怕——除了鸦鸣、蝇噪,以及风吹过破碎车篷发出的呜咽——形成一幅巨大而静止的死亡画卷,每一笔都涂抹着绝望。
薇奥菈停下脚步,竖瞳缓缓扫过这片狼藉。最初的震惊与生理性的反感已经被这些时日的所见磨钝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困惑。死亡本身或许是一种必然,但这种大规模的、混乱的、被随意弃置的终结方式,依旧冲击着她来自“原初梦境”的认知。在那里,生命的消逝如同秋叶回归土壤,是一个被尊重、被静默送别的循环过程。
就在她准备移开视线,继续前行时,一些细微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
在道路的另一端,几处倾倒的车架和尸体堆后面,有活物在移动。不是乌鸦,也不是野狗。是人。
大约有七八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他们的眼神浑浊,有的是一片死水般的麻木,有的则闪烁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饥渴的微光。他们像幽灵一样,蹑手蹑脚地在尸体间穿梭,动作却带着一种急迫。他们翻动那些尚且温软或已然僵硬的躯体,扒开衣物,摸索口袋,撕扯行囊。
一个老妇人从一具女尸脖颈上费力地扯下一根细细的、可能是铜质的链子,因为用力过猛,指甲在尸体的皮肤上划出几道白痕。她看也不看死者青灰的面容,迅速将链子塞进自己怀里,浑浊的眼睛警惕地四下张望。
不远处,两个枯瘦如柴的男人同时抓住了一个被压在车下的包袱。包袱的一角露出半块黑乎乎的、似乎是烙饼的东西。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闷着头,用尽全身力气争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肮脏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其中一个脚下不稳,被另一个猛地推开,踉跄着跌坐在一滩半凝固的血泊里,但他立刻像感觉不到污秽般爬起来,再次扑上去。
更远些,一个半大的孩子正试图从一名死去的兵丁脚上剥下一双看起来还算完好的草鞋。尸体已经僵硬,他费力地扳动着那只冰冷的脚,小脸憋得通红。旁边一个中年男人看见了,快步走过来,一把推开孩子,自己蹲下去开始剥鞋。孩子被推得坐倒在地,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咒骂,扑上去捶打男人的后背。男人头也不回,只是反手一肘将他撞开,继续手里的动作。
为了半袋可能已经发霉的杂粮,为了几枚冰冷的铜钱,为了一件稍厚实点的破衣,甚至为了一双沾满泥血的鞋……这些刚刚从同一场劫难中幸存下来的人,或者说,勉强还活着的人,正在死去的同类身上,进行着另一场无声而激烈的掠夺。推搡,咒骂,短暂的扭打,然后是更加专注的翻捡。空气中除了死亡的气息,似乎又弥漫开一种更加粘稠的东西——那是被极端生存压力挤压出来后,人性中最原始的贪婪与冷漠。
薇奥菈静静地站在距离他们几十步外的一个小土坎上,银色的身影在荒凉的背景下并不十分突兀,那些专注于“收集”的人也并未立刻发现她。她看着这一切,竖瞳里充满了纯粹的、无法理解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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