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
炭火的暖意似乎已被窗外渗入的寒意与厅中凝滞的气氛驱散殆尽。
卫昭兀自立在中央,
左手紧攥着王守澄那封言辞灼灼的勤王密信,
右手则死死捏着来自北境栾城、字字泣血的求救家书。
他挺拔的身躯如同被两道无形的巨力拉扯,
微微前倾,
古铜色的脸庞上血色尽褪,
唯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眼中翻腾的痛苦与茫然,
证明着他正置身于忠君与护民的炼狱之中,
煎熬难言。
谢知非早已收敛了惯常的慵懒,
静坐于窗畔梨木椅上,
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扶手上轻叩。
他深知,
此刻任何外在的劝说都是徒劳,
这道关乎信念与本心的关卡,
必须由卫昭自己迈过。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
山间晨雾依旧缠绵不去,
如同这天下乱局,
迷离叵测,
难以洞见清明。
而崔令姜,
在接过那灰衣哑仆呈上的、以泥金火漆密封的厚重信函时,
心便不由自主地沉了沉。
信笺以特制的“雨过天青”笺制成,
触手温润细腻,
隐隐有暗香浮动,
非兰非麝,
乃是崔氏宗祠常年供奉的冷香气息。
信封一角,
以秘银丝线精心绣着一个古朴繁复的“崔”字徽记,
——这是族长崔弘远亲笔书信的独有标记。
她指尖微凉,
用细长的指甲小心剔开那坚硬的赤色火漆。
展开信纸,
其上字迹铁画银钩,
笔力遒劲,
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正是伯父崔弘远的手书无疑。
“令姜吾侄女亲鉴:”
开篇的称谓,
庄重而疏离,
瞬间将崔令姜拉回了那个等级森严、一举一动皆关乎利益的崔氏大宅。
这位执掌庞大门阀、平日里连正眼都难给予她这个旁支庶女的伯父,
此刻竟以如此正式的口吻致书,
其意不言自明。
信文起首,
便直指当前惊涛骇浪般的时局:
“京华顷变,
天子蒙尘,
朝纲紊乱,
此实乃立国三百载未有之危局。
魑魅魍魉,
竞相登台;
社稷神器,
摇摇欲坠。
我崔氏一门,
累世簪缨,
与国同休,
值此存亡绝续之秋,
更需阖族同心,
惕厉奋发,
方能于惊涛骇浪中寻得彼岸,
乃至……
执掌先机,
重定乾坤。”
字里行间,
已不见往日世家大族的矜持与保守,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乱世,
意欲主动出击、攫取更大权柄的勃勃野心。
旋即,
笔墨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语气陡然转为一种刻意营造的“激赏”与“期许”:
“近闻汝之行止,
族中宿老初时忧心,
继而讶异,
终至欣慰。
汝虽漂泊于外,
然能于逆境中保全自身,
更结交当世之俊杰,
如卫昭之忠勇果毅,
谢知非之智计百出。
此二人,
皆乃潜渊之龙,
逢此风云,
必不甘于沉寂。
吾侄女能得此良助,
实乃慧眼识人,
亦是我崔氏之幸。”
“尤令为伯惊喜者,
乃闻汝于星象堪舆、机关秘术一道,
竟有如此不凡之悟性,
能触及前朝遗留之‘星图’奥秘。
此物关乎国运气数,
牵动天下龙蛇,
非同小可。
此非独汝个人之机缘,
实乃天意假汝之手,
赐我崔氏于这混沌乱世中,
破局定鼎之关键!”
读到此处,
崔令姜唇角不由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家族的目光,
果然精准地聚焦于此。
她与卫昭、谢知非的羁绊,
她凭借自身才智触及的秘密,
都成了家族眼中可以量化、可以利用的筹码。
接下来,
信中最具分量的部分徐徐展开——不再是空泛的亲情羁绊,
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捆绑与权力授予:
“为助吾侄女更好地参详星图玄奥,
维系贤才情谊,
应对时局变幻,
经族中合议,
特授汝‘巡查理事’之职,
可行走各处分号,
调用丙级及以下情报资源,
各地掌事需予以配合。
京中‘书墨斋’及相连三进宅邸,
即日起划归汝名下,
一应契据随信附上,
其产出收益,
皆由汝自行支配,
家族不再过问。”
崔令姜握着信纸的手,
指节微微泛白。
书墨斋!
那是崔家在京城经营多年、颇具声望的古玩书画铺子,
不仅日进斗金,
更是结交文士清流、打探消息的重要据点。
这份礼,
太重了。
这不仅仅是财富的赠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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