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级别的校尉,
平日并无机会直面中尉,
更遑论被私下传唤。
他不动声色地点头:
“有劳公公引路。”
跟随内侍穿过层层岗哨,
来到中尉处理军务的节堂。
堂内燃着上好的银炭,
温暖如春,
与校场上的苦寒恍若两个世界。
王守澄并未身着甲胄,
只穿一件暗紫色的常服,
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
正慢条斯理地翻阅着一卷文书。
他年约五旬,
面皮白净,
眼神却锐利得像鹰,
看似平静,
却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压力。
“卑职卫昭,
参见中尉大人。”
卫昭抱拳行礼,
甲胄铿锵。
王守澄抬起眼皮,
打量了他片刻,
才缓缓放下文书,
声音平淡无波:
“卫校尉,
听说你昨日处置了一桩南衙禁军与市井徒的斗殴?”
“是。
已按军律处置完毕,
卷宗呈报……”
“嗯。”
王守澄打断他,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那些琐事,
自有下面人去操心。
今日叫你来,
是有一件紧要事,
需得力之人去办。”
他顿了顿,
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卫昭身上:
“兰台令史赵贽,
三日前告病,
至今未归,
音讯全无。
宫中典籍调度,
多有耽搁。
陛下虽未明言,
但已问起过两次。
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你去,
查一查,寻一寻。”
兰台令史?一个从六品的宦官,
掌管宫内典籍档案,
虽有些油水,
却绝非什么显要职位。
如此人物的失踪,
竟需动用神策军的校尉亲自去查?
且听起来,
似乎并非通过正式的刑部或大理寺渠道?
卫昭心中疑窦丛生,
面上却依旧沉静:
“卑职遵命。
只是……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宫中人事,
恐非卑职所能轻易……”
“咱家会给你一道手令,
许你查验赵贽在宫外的私宅,
以及他近日往来行止。”
王守澄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
从案几抽出一份早已备好的文书,
递了过来,
语气不容置疑,
“记住,
要隐秘,
莫要声张。
尤其是……”他目光微凝,
意有所指,
“莫要让那些乌鸦嗅到气味,
平白惹来是非。”
“乌鸦”,
是朝野私下对御史台那群闻风奏事的言官的蔑称。
卫昭接过那纸手令,
触手微凉。
他垂下眼帘:
“卑职明白。”
“去吧。”
王守澄挥了挥手,
重新拿起那卷文书,
仿佛只是交代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卫昭退出节堂,
凛冽的寒风再次扑面而来,
却吹不散卫昭心头的重重迷雾。
一个管理书卷的老宦官失踪,
竟劳驾权阉王守澄亲自过问,
且要求秘密调查,
避人耳目?这背后,恐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他展开那纸手令,
目光扫过其上王守澄的印信和寥寥数语,
眉头越皱越紧。
这桩差事,
看似寻常,
内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危险。
他抬头,
望向皇城方向。
风雪依旧,
那片巍峨宫阙在雪幕中沉默矗立,
如同巨大的、吞噬一切的阴影。
卫昭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将手令仔细收好,
大步走向马厩。
无论前方是荆棘还是陷阱,
他既已接下军令,
便唯有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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