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傅司寒高大的身子因为剧痛微微发抖，冷汗把玄色袍子都浸透了，顺着下巴滴到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但他跪在地上的膝盖却稳得很，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怀里的人，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骨子里。
他不能倒，更不能出声。
沈清棠在赌命，他就是她唯一的赌注和靠山。
那道远古传来的稚嫩哭声，像根带毒的冰针，穿透识海，扎进沈清棠心里最软的地方。
“娘……他们换了我的脑子……我好疼……”
不是背叛，是被害！
不是怨恨，是求救！
盘踞在她识海里，跟她抢生机，让她不得安宁的，根本不是什么满是嫉妒的师妹残魂，而是个被强行剥离善念、灌进执念，痛苦熬了几百年的孩子！
真相像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清棠心上。
她猛睁开眼，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视线都糊了。
她看到的不再是跟自己抢傅司寒的“情敌”，而是在无尽黑暗里，被铁链锁着、瑟瑟发抖的小孩身影。
“对不起……对不起……”沈清棠声音哽咽，反手死死抱住傅司寒，像是要融进他的骨血里，“阿寒，她还记得我……她一直都记得！”
这迟了几百年的真相，让傅司寒也动了容。
双魂契带来的痛苦，这会儿好像被更尖锐的情绪盖了过去。他能清楚感觉到沈清棠的悔恨、心疼，还有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抬起发抖的手想给她擦眼泪，可指尖还没碰到她脸——
沈清棠那只因修炼秘术变了样的银瞳，突然银光涨到了最亮！
眼前的景象瞬间撕裂、重组。
静室、傅司寒、阿影……全都变成了虚无的流光，换成了一片白雪覆盖的高高的山巅。
昆仑山！
她认得，这是她前世死的地方。
山巅上狂风呼啸，一个背对着她的老者，身子佝偻着。
他穿件古医门的旧袍子，脸上戴张没花纹、泛着冷青光的青铜面具。
就是他！小师妹破碎记忆里，亲手施“换魂咒”的凶手！
老者像没察觉她在“看”，慢慢抬起只干瘦得像树枝的手。
他掌心，静静浮着枚复杂得让人头晕的符文核心。
符文由上百个小符印交错成一个循环不停的阵法，透着股能吞掉灵魂的恐怖气息。
沈清棠呼吸猛地停了。
这枚符文核心，她死都忘不了！
跟她后心用来压残魂的“归元锁魂阵”核心，一模一样！
不对！
她背后的阵法，是傅司寒耗了半生修为、找遍天下才寻到的残阵，只能“锁”，只能压制。
可面具老者手里的，是完整的、有生机的、像随时能发动的……真正的“归元”大阵！
一个又荒谬又恐怖的念头，像道雷在沈清棠灵魂里炸开。
什么失传技法，什么机缘巧合得到的残阵……
从她被残魂缠上的那一刻起，说不定就落进了个横跨几百年的大骗局里！
有人算准了她会跟小师妹残魂纠缠，算准了傅司寒会为她找“归元锁魂阵”，甚至算准了……她会为自救，主动跟残魂融合！
对方根本不怕她压制或消灭残魂。
因为不管她怎么做，最后为了彻底解决问题，都会走上“融合”这条路。
而这，正好是对方想要的！
他们把她和小师妹当成培养皿，用几百年等两道同源灵魂互相消磨、适应，最后完美融合。
到那时候，戴青铜面具的老者就会带真正的“归元锁魂阵”来昆仑之巅，像等果实成熟的农夫，来收割！
“原来……从来都不是结束……”沈清棠失神念叨着，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是有人……早布好了局，等着我们融合……”
幻象像潮水般退去，昆仑的雪、面具的冷、符文的光，全没了。
她还在傅司寒怀里，静室的烛火暖融融的，驱散了幻象带来的刺骨冷意。
傅司寒已经不抖了，双魂契引发的灵魂风暴随着残魂安静下来也平息了。
他听清了她最后那句低语，里面的绝望和冰冷让他心脏猛地一揪。
他没问她看到了什么，只用粗糙的指腹，温柔又坚定地擦掉她脸上冰凉的眼泪。
他的声音刚受了剧痛，沙哑得厉害，却带着股能撼动山岳的力量。
“那就让他看看，”傅司寒一字一顿，黑眸里燃起从没见过的滔天杀意，“什么，叫真正的归元。”
他要归元，我就给他归元。
他要锁魂，我就让他魂飞魄散！
沈清棠心头巨震，所有恐惧和冰冷，好像都被他这句话点燃，成了燎原的战意。
是啊，棋子又怎样？
只要棋子有掀翻棋盘的力量，布局的人，就会成第一个祭品！
她深吸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想把看到的惊天秘密全说出来。
可就在她心神彻底从那预演的未来里抽离，回到现实身体的瞬间——
左眼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滞涩感。
刚才因预言未来暴涨的银光，好像没像往常那样完全退去，有一丝极细极冷的东西，像冬天里最顽固的冰棱，悄悄凝在她眼瞳深处。
那是种异样的、沉甸甸的冰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视野里扎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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