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弊端已显，诸君可有良策？”朱雄英开门见山。
周忱率先开口：“殿下，臣以为，‘官督商运’之策方向无误，然‘督’之力度与方式需加强。当前仅是派遣小吏协调，力度太弱，易被商贾轻视，亦易滋生腐败。当设立专职机构，派驻得力官员，制定明确章程，对商船运力、航速、损耗、安全进行严格考核，优奖劣汰！且需打破商帮垄断，引入更多竞争。”
另一名属官补充道：“分段负责制亦需细化。当明确各段交接标准、时间、责任，建立严格的文书档案和核验流程，减少人为操纵空间。甚至可设立独立于漕运系统之外的监察人员，随机抽查。”
朱雄英点了点头，这些是技术层面的修补。他看向潘叔正：“潘总督，你以为，推行新法，最大阻力来自何处？”
潘叔正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回殿下，最大阻力……一在沿袭旧制的既得利益者，如依赖漕运弊政牟利的官吏、豪强；二在……在朝中部分守旧大臣，视漕粮实物北运为祖制铁律，动之则如撼山岳；三则……在于缺乏更高效、更低成本的替代方案。若漕运本身效率无法根本提升，则任何改革，都难逃‘换汤不换药’之讥。”
最后一句话，点到了核心！如果漕运本身的技术和管理水平无法实现质的飞跃，那么任何制度层面的修修补补，都难以根除弊病，反而可能因为改革带来的阵痛和新的利益分配问题，导致失败。
朱雄英眼中精光一闪。他知道，是时候抛出一些更具前瞻性，甚至超越这个时代思维的构想了。
“诸君所言，皆有道理。”朱雄英缓缓开口，“然，治标更需治本。孤以为，除却完善制度、加强监管外，更需从三处着手，为漕运乃至整个南北物流，开辟新路！”
众人精神一振，凝神静听。
“其一，大力疏浚、整治运河关键淤塞河段，改进船闸技术，提升通航效率！此事需工部与地方通力合作，投入专项资金，可部分动用此次查抄之赃款。河道畅通，乃一切之基！”
“其二，”朱雄英语气加重，“鼓励造船技术创新！工部将作监已着手研究新式海船，运河船只同样需要改良！能否设计出载重量更大、航速更快、更适合运河航行的新式漕船？若能，则运力提升，成本自然下降！”
他最后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构想：“其三，或许……我们可以跳出单纯依赖运河的思维！”
“跳出运河？”众人皆惊。
“不错！”朱雄英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手指划过漫长的海岸线，“我大明拥有万里海疆！为何不能尝试发展‘海运’？组织大型海船，由江南直航天津卫或辽东，虽有一定风险，然其载重量大，速度快，且不受河道淤塞、闸坝限制！若能成功，则可与河运互为补充，甚至在未来部分取代河运，彻底解决漕运瓶颈！”
河海并举！发展海运！
这个构想，比之前的漕运改革更加大胆，直接挑战了依赖运河数百年的传统思维！
潘叔正听得目瞪口呆，周忱眼中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殿下……殿下真乃天纵奇才！”周忱激动道，“河海并举，互为犄角！此策若成，则我大明南北货运，将迎来全新格局！纵一时难以完全替代河运，亦能对其形成巨大压力，倒逼其改革！”
朱雄英看着众人震惊而又兴奋的表情，知道这颗种子已经种下。他沉声道：“此乃长远之策，非一蹴而就。眼下，当务之急是完善淮徐段试点，将其打造成一个新政的‘样板’！潘总督！”
“臣在！”潘叔正连忙应道。
“孤会奏明父皇与皇祖父，请求授权，在此试点区，赋予你更大权限！依照周忱等人所议，设立专职监理衙门，制定详细商运考核章程，细化分段责任制，严查贪腐！同时，拨付专款，用于疏浚淮安至徐州段关键河道！你要给孤做出个样子来，让朝野上下看看，新政之利！”
“臣……臣定当肝脑涂地，不负殿下重托！”潘叔正感受到朱雄英的决心与支持，心中豪气顿生。
“周忱。”
“臣在。”
“你暂留淮安，协助潘总督，统筹新政试点事宜，并将所见所闻，尤其是海运之可行性，详加调研，形成条陈，密报于孤！”
“臣遵命！”
安排既定，朱雄英心中稍安。他知道，漕运改革是一场硬仗，但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坚定的决心，便有成功的希望。
离开淮安，继续北上徐州。运河的波光，映照着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他深知，他在这条古老河道上推动的，不仅仅是一次运输方式的变革，更是一场关乎帝国经济运行效率、关乎中央对地方控制力、甚至关乎未来国运的深刻变革。
潜龙之行，每一步，都在搅动着这个庞大帝国的根基，为其注入新的活力与未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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