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石子与青苔依旧是绊倒我的常客,但这一次,心底那道未灭的光,成了支撑我起身的勇气。
一次又一次,以卑微的姿态,去迎接闪耀的明天。
一次又一次,以勇敢的姿态,去迎接充满鲜芳的明天。
一次又一次,以坚定的姿态,去迎接属于自己的明天。
一次又一次,以担忧的姿态,去迎接黄昏的明天。
一次又一次,以怀疑的姿态,去迎接夜晚的明天。
一次又一次,以伤心的姿态,去迎接暗淡的明天。
一次又一次,以痛苦的姿态,去迎接黑暗的明天。
一次又一次,以麻木的姿态,等待明天的到来。
来了吗?
还会到来吗?
我的明天,到底还有多久?
我在小院里踱来踱去,脚步碾过岁岁枯荣的草屑。
院中的老树青了又黄,黄了又青。
—白日的燥热与夜晚的冰寒,本质都是浸骨的空寂,并无半分差别。
刺骨的冰水浇透衣襟,也激不醒混沌的意识。
曾照亮黑暗的那道光,早已在无尽的等待里熄灭,再也拉不起沉沦的我。
我就这么静静坐着,从春寒坐到夏暑,从秋霜坐到冬雪。
雪飘了又化,化了又飘,沾白了鬓角,也冻僵了心底最后一点余温。
院中的树渐渐抽不出新绿,枝桠枯槁如死灰,就像我日渐沉寂的魂魄。
坐到最后,亚当和我都已经麻木了
亚当还能等多久?
我还能够等多久?
最先等到的反而不是光,而是与我相同的死寂。
我的心中思绪万千,感同身受吗?
或许没有,也不可能有,“世界上另一个我”也无法与我感同身受。
该说我是独一无二吗?还是孤独?
那道死寂走到了我的身边,和我一同坐了下来。
这是什么?是和光相同的陪伴吗?
是等待,是与我一起等待,也是与“世界上另外一个我”等待。
我曾无数次听过世人描摹美好。
他们说春日桃花漫山,粉白如云霞铺落。
说夏日流萤点点,微光缀满暗夜。
说秋日银杏铺径,金黄染透长街。
说冬日雪落无声,天地一片澄澈。
他们说朝阳暖得能融开冰封的心房,说晚霞艳得能烧红半边天际,说星空璀璨如碎钻撒落,说月光温柔似轻纱覆世。
我把这些描述在心底翻来覆去地打磨,试图用听觉、触觉拼凑出美好该有的模样。
可石子硌脚的钝痛,青苔滑腻的湿冷,永远替代不了桃花的柔软。
夜风的凛冽,虫鸣的嘈杂,也永远成不了心中的微光。
世人眼中的美好,于我是遥不可及的传说,是抓不住的泡影。
我像个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旁观者,只能隔着无边黑暗,听着他人的欢愉,想象着那些从未亲眼见过的色彩与光影。
曾以为那道光会带我触碰这一切,可光灭了,等待成了空。
我依旧在小院里,听着老树枯荣的轻响,感受着白日与黑夜无差别的空寂。
那些描摹美好的话语,渐渐在心底生了锈,像院角的残剑,只剩模糊的轮廓,再也激不起半分波澜。
我依旧不知道桃花是什么模样,不知道星空有多璀璨,就像我不知道,我的明天,是否真的存在过。
死寂依旧在我身边静坐,我们一同听着世人关于美好的闲谈,一同在黑暗里沉默。
原来有些美好,不仅看不见,连等待都无法触及,只剩满心的荒芜,与这无尽的长夜,相互纠缠。
死寂忽然有了温度。
不是白日燥热的灼烫,也不是夜晚冰寒的刺骨,是种温吞的暖,像当年镜流指尖的微凉裹着阳光,顺着相触的肩头缓缓蔓延。
我僵着背脊,能感觉到那股暖意穿透破旧的衣襟,浸进早已冻僵的皮肤,顺着血脉爬向心脏。
那颗沉寂如死灰的心脏,竟在这一刻,轻轻跳了一下。
是“他”的温度。
是另一个死寂里的灵魂,递来的、不属于黑暗的暖。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乱了节奏,像被风吹得摇晃的烛火。
那些被遗忘的念想,那些关于“亚当”的记忆——桃花的软、云朵的轻、镜流声音的亮,忽然在心底翻涌起来。
“我想……”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想以亚当的身份,活一次。哪怕就一下。”
话音落下,身边的死寂动了动。那股暖意愈发清晰,像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托住了我早已麻木的躯体。
我下意识抬手,摸到的不是冰冷的石面,也不是粗糙的衣料,是种柔软的触感,像当年母亲抚摸我头顶的掌心。
院外忽然传来几声鸟雀的轻鸣,清脆得像碎玉相击。
风里飘来一缕极淡的香,不是彼岸花的阴寒,是种带着生机的甜,或许是院墙外悄悄绽放的野花。
我循着声音望去,眼罩下的黑暗里,竟仿佛有了模糊的光影。
不是真实的看见,是心底的想象,是“亚当”曾渴望的、关于光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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