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天的紫禁城,连空气都仿佛冻成了冰碴。朱翊钧缩在毓庆宫的暖阁里,手里捧着个白铜手炉,指尖却依旧冰凉。案上摊着那本被他画满红圈的《大明官制》,“徐阶” 条目旁的红圈被朱砂笔涂得快要破纸,像一只充血的眼睛。
小李子从刘台府回来后,只说 “刘御史接了点心,没说别的”,但那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声音,已经说明了一切。朱翊钧知道,那行 “宣府冻骨,可作剑刃” 的字条,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必然在刘台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他在等,等刘台的反应,也等张居正和冯保的动作。这场无声的较量,比朝堂上的唇枪舌剑更令人心惊 —— 因为每一步,都可能踩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万岁爷,冯公公来了。” 小太监的通报声打破了暖阁的寂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朱翊钧的心猛地一沉。冯保这个时候来,绝非偶然。他连忙合上《大明官制》,若无其事地拿起案上的《论语》,装作认真研读的样子。
冯保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他特有的龙涎香气息,像一条无形的蛇,悄无声息地滑进暖阁。“万岁爷,奴才给您请安了。” 他的声音依旧谄媚,却比往日多了几分试探。
“冯伴伴来了。” 朱翊钧头也没抬,手指在 “节用而爱人” 几个字上轻轻点着,“什么事啊?”
冯保走到案前,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蓝布封皮册子,笑容可掬地说:“奴才听说,万岁爷前几日在经筵上关心宣府边军的冬衣,特意让人去户部和兵部查了查,把宣府的边军花名册给您取来了。”
他将册子轻轻放在案上,封皮上 “宣府卫军籍” 几个字在油灯下泛着冷光。
朱翊钧的呼吸顿了顿。
来了。
他知道冯保不可能对自己在经筵上的质问毫无反应,但没想到对方会来得这么快,还直接送上了花名册。这是示好?还是试探?或者…… 是警告?
“哦?真的吗?” 朱翊钧故作惊喜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快给朕看看!”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花名册,动作夸张得有些刻意。册子很沉,纸页粗糙,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多人续写的结果。每一页都记录着士兵的姓名、籍贯、入伍时间、军职和每年的冬衣、粮饷领用情况。
冯保站在一旁,笑容可掬地看着他,眼底却藏着一丝锐利的光,像在观察猎物的反应。“万岁爷您看,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每位士兵的冬衣都是按时发放的,去年也不例外。” 他指着其中一页的红印,“这些‘已领’的印章,都是千户所盖的,错不了。”
朱翊钧 “认真” 地翻看着,手指划过那些陌生的名字 —— 张三、李四、赵五…… 一个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此刻却只是花名册上的一个符号。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隐隐作痛。
按照骆思恭的密报,宣府去年冬天冻死了三十二人,可这花名册上,却看不到任何死亡记录,只有密密麻麻的 “已领” 红印,像一张张嘲讽的脸。
“真不错。” 朱翊钧合上册子,脸上露出孩童般的满意笑容,“有冯伴伴在,朕就放心了。看来是朕听错了,那些冻死的传闻,果然是谣言。”
冯保的笑容更深了:“万岁爷明鉴。边地苦寒,偶尔有人水土不服生病是有的,说冻死三十多个,未免太夸张了,定是别有用心之人编造的,想扰乱圣心。”
“嗯,肯定是。” 朱翊钧点头附和,心里却冷笑。冯保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可能存在的 “意外”,又暗示了 “别有用心之人”,矛头直指那些敢于议论此事的人。
就在他准备把册子推到一边,结束这场 “表演” 时,指尖突然触到一页有些松动的纸。他下意识地翻开 —— 这是 “冬衣领用” 的汇总页,上面列着去年冬季领取冬衣的士兵名单,后面同样盖满了 “已领” 的红印,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空隙。
朱翊钧的目光在名单上快速扫过,突然,一个名字跳进眼帘。
那是个很普通的名字 —— 王二狗。
但奇怪的是,这个名字上有明显的涂改痕迹,原本的名字被墨团覆盖,隐隐能看出是三个字,被改成了 “王二狗”;更可疑的是,这个名字后面的 “已领” 红印,边缘有些模糊,像是后来补盖的。
朱翊钧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用手指盖住那个名字,继续往下翻,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但脑海里,“王二狗” 三个字却像生了根,不断盘旋。
“冯伴伴,” 朱翊钧合上花名册,装作随意地问道,“这花名册上的名字,都是真的吗?不会有错吧?”
冯保笑道:“都是军户登记的,怎么会错?户部和兵部都核对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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