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 快到毓庆宫时,冯保才低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刚才在慈宁宫,太险了。”
朱翊钧没有回头,看着脚下的石板路 —— 那些被历代宫人的脚步磨得光滑的石板,像一面面镜子,映着他小小的身影。“冯伴伴觉得,儿臣说得不对吗?”
冯保的脚步顿了顿:“万岁爷的心意是好的,但皇家自有皇家的规矩。太后娘娘…… 也是为了万岁爷好。”
“为了朕好,就要杀十只鸡?” 朱翊钧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冯保。太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复杂却藏不住 —— 有担忧,有告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 欣赏?
朱翊钧突然笑了,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冯伴伴,朕只是觉得,那鸡若是分给宫外的百姓,能救活不少人呢。”
冯保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万岁爷还小,许多事…… 慢慢就懂了。”
回到毓庆宫,朱翊钧屏退了所有太监宫女,独自坐在书案前。殿内很静,只有窗棂上的铁马被风吹得轻响。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蓝布封皮的书,是小禄子前几日找来的《帝鉴图说》,里面全是历代帝王的故事,配着插图,浅显易懂。
他一页页地翻着,手指划过 “夏桀造酒池”“商纣为鹿台” 的插图,最终停在了 “汉文帝露台惜费” 那一页。图上的汉文帝穿着朴素的龙袍,指着工匠绘制的露台图纸,摇着头说 “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何以用是哉”。
朱翊钧的指尖在图上的露台上轻轻点了点,又想起御膳房的十只鸡。
他找出那支朱砂笔,拔开笔帽,在书页的空白处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鸡。那鸡的翅膀很大,爪子却画得像人的手,捧着三个小小的人形。画完,他又在旁边写了一行小字:
“一鸡可活三户。”
字迹还是孩童的稚嫩,却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朱砂的颜色像血,落在泛黄的纸页上,触目惊心。
朱翊钧放下笔,看着那只怪模怪样的鸡,突然想起李太后说的 “皇家体统”。他不懂,为什么体统一定要建立在浪费和奢靡之上?为什么 “节用而爱人” 只能用来要求百姓,却不能约束皇家?
窗外的风更大了些,吹得殿门 “吱呀” 作响。朱翊钧把《帝鉴图说》合上,放回书架最上层,用几本厚重的经书挡住。他知道,这本书不能让冯保看见,更不能让张先生看见。
这是他的秘密,是他藏在《论语》的字句背后,藏在孩童的天真之下,对这个庞大帝国的第一次叩问。
小禄子端着点心进来时,看见万岁爷正对着窗外出神,嘴角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笑意。“万岁爷,该用点心了。” 小太监把一盘芙蓉糕放在桌上,“今天的糕里加了桂花,可香了。”
朱翊钧回过头,拿起一块糕,却没有吃,只是放在手里把玩。“小禄子,” 他突然问,“宫外的百姓,能经常吃到芙蓉糕吗?”
小禄子愣了愣,挠挠头:“奴才听老家的人说,能吃饱粗粮就不错了,芙蓉糕…… 怕是过年也吃不上。”
朱翊钧 “哦” 了一声,把手里的糕放回盘子里。“收起来吧,” 他说,“朕不饿。”
小禄子疑惑地看着他,但还是听话地收拾了点心。殿内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朱翊钧和他藏在书页里的那只鸡,还有那句 “一鸡可活三户” 的批注,在檀香的缭绕中,静静等待着被读懂的那一天。
他知道,今天在慈宁宫的顶撞,或许只是徒劳,甚至可能引来更多的约束。但他不后悔。就像《帝鉴图说》里的汉文帝,哪怕只是节省一座露台,也足以让史书记住他的节俭。
而他,朱翊钧,或许现在还做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在心里,画下那只鸡,写下那句话。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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