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烟雨朦胧 异瞳隐巷深
乌篷船的橹声浸在江南的烟雨中,软得像浸了蜜的棉絮。从运河转入栖水镇的支流时,雨丝突然密了些,打在船篷上沙沙作响,溅起的水花沾在乾珘的青衫袖口,凉丝丝的,却比京城的雪暖得人心安。他扶着船舷的手微微用力,指节触到被水濡湿的桐木,纹理粗糙,像极了当年云岫在苗疆用来捣药的木臼——那木臼如今还在乾王府的密室里,内壁结着厚厚的药垢,是他不敢轻易触碰的念想。
“王爷,前面就是栖水镇的泊口了。”卫峥的声音从船头传来,他已换了一身灰布短打,腰间的玄铁剑用粗布裹着,扮成寻常镖师的模样。他指尖指向远处,雨雾中隐约可见青瓦白墙的轮廓,一座石拱桥横跨在河道上,桥栏上爬满了青苔,像被岁月染透的绿墨。
乾珘嗯了一声,目光却没离开水面。江南的水是活的,不像北方的河那样湍急,也不像苗疆的溪那样带着山石的冷硬,它绕着镇子蜿蜒,托着乌篷船慢慢走,连涟漪都带着温软的弧度。他想起三年前在苗疆的彼岸花田,云岫曾说“江南的水养人,等战事平了,我们就去看”,那时他握着她的手,指尖触到她腕间的银镯,凉而润,如今那银镯据说随她一同葬在了月苗寨的空坟里,只有大长老手中的银坠,还连着她转世的线索。
船娘是个五十多岁的江南妇人,摇橹的动作娴熟,嘴里哼着吴侬软语的小调,调子婉转,像水鸟掠过水面的声息。“客官是从北方来的吧?”她转头笑,眼角的皱纹里都浸着水汽,“看您穿得素净,是来栖水镇寻亲还是做生意?咱们这镇子小,却藏着宝贝——陈家医馆的阿蘅姑娘,那医术可是活菩萨转世。”
乾珘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的护魂玉突然发热,贴在皮肤上烫得他心口发紧。他强压下喉间的涩意,声音放得平缓:“听闻陈姑娘医术高明,我家中有长辈顽疾,特来求药。”
“那可找对人了!”船娘笑得更欢,“阿蘅姑娘虽是个盲女,可搭脉一搭一个准。前阵子东头张屠户的娘中风,躺在床上不能动,城里的大夫都摇头,还是阿蘅姑娘用针灸救回来的。就是姑娘太心善,穷人看病分文不取,自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那件蓝布裙都穿了三年了。”
卫峥站在一旁,悄悄观察着乾珘的神色,见他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便知王爷的心又被揪紧了。他上前一步,接过话头:“船娘,陈家医馆在镇上哪个位置?我们初来乍到,怕是难找。”
“好找!”船娘抬手往镇子深处指,“过了石桥左转,进‘杏花巷’,巷口挂着‘陈氏医馆’的蓝布招,布招边角磨破了,姑娘也舍不得换。对了,巷口有个卖糖粥的老王头,他的糖粥熬得糯,你们要是饿了,可去尝尝。”
乌篷船靠岸时,泊口已聚了不少人。挑着担子的菜农正卸新鲜的青菜,菜叶上还挂着露水;渔妇们蹲在石阶上剖鱼,鱼鳞在雨雾中闪着银亮的光;还有几个孩童举着油纸伞,追着卖糖葫芦的小贩跑,笑声惊飞了停在船篷上的水鸟。这鲜活的市井气,与月苗寨的静谧截然不同——苗疆的晨总是被鸟鸣和蛊虫的声响唤醒,云岫的竹楼前,彼岸花上的露珠能映出朝阳的颜色,而这里的晨,是被烟火气熏暖的,连雨丝都带着甜意。
乾珘下了船,脚下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踩上去有些滑。他下意识地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既盼着立刻见到阿蘅,又怕自己这副形容枯槁的模样,吓到她。卫峥和两名死士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确保没有可疑之人。
走过船娘说的石拱桥,桥面上铺着的青石板已被磨得光滑,桥栏上刻着模糊的莲花纹,是江南常见的样式。桥那头的集市更热闹了,卖丝绸的铺子挂着五颜六色的锦缎,风吹过,像流动的彩虹;胭脂铺的老板娘正招呼着女客,空气中飘着胭脂和香粉的味道;还有卖竹编的小贩,手里拿着精巧的竹篮、竹扇,吆喝声软糯动听。
乾珘的目光掠过这些热闹,却始终被心口那股越来越强烈的牵引感牵着走——护魂玉的温度越来越高,揣在怀中的银质蛊盒也微微震动,里面的同心蛊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在盒内轻轻蠕动。他知道,离阿蘅越来越近了。
左转进杏花巷时,喧嚣的人声突然淡了下去。巷子不宽,两旁是白墙黛瓦的民居,墙头上伸出几枝桃花,粉色的花瓣被雨水打落,落在青石板路上,像撒了一地的碎胭脂。巷口果然有个卖糖粥的小摊,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用长柄勺子搅着锅里的糖粥,热气腾腾的,甜香扑面而来。
“老王头,来碗糖粥。”乾珘走过去,声音刻意放得低沉。他想借着买糖粥的功夫,再问问阿蘅的情况,也让自己那颗狂跳的心稍稍平复。
老王头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穿着外地样式的青衫,便笑着应道:“客官是北方来的吧?咱们这的糖粥加了桂花蜜,您尝尝。”他舀了一碗糖粥,递过来,粗瓷碗温热,“您是来寻陈姑娘的?最近来寻她的外地人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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