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乾珘已抱着纳兰云岫回到她的竹楼。竹楼是月苗寨传统的 “吊脚式”,底层架在青石柱上,堆放着晒干的蛊草与陶制蛊罐,二层才是起居之处。他踏上吱呀作响的竹梯时,刻意放轻了脚步,生怕震动惊扰了怀里人 —— 纳兰云岫的头靠在他颈窝,霜白的发丝垂落在他玄色劲装肩头,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触手可及的冰凉让他心口阵阵发紧。
二楼的竹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串 “驱邪蛊铃”,是用晒干的蝉蜕裹着银箔做的,风一吹便发出细碎的 “叮铃” 声。乾珘用肘推开竹门,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扑面而来 —— 竹楼里的陈设极简,靠窗摆着一张楠木床榻,铺着靛蓝染布的被褥,床尾叠着几件黑红相间的巫袍;靠墙的竹架上摆着二十多个蛊罐,罐口用红绸封着,标签上写着苗疆古文字,分别标注着 “护心蛊”“吊魂蛊”“迷魂蛊” 等;桌案上还放着半盏未凉的草药茶,旁边摊开着一本泛黄的《蛊典》,书页停留在 “同命蛊” 那一页,墨迹旁有纳兰云岫用银簪尖画的细小批注。
他小心翼翼地将纳兰云岫放在床榻上,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她的身体太轻了,比他当年在京城玩过的象牙摆件还要轻,隔着巫袍能清晰摸到肩胛骨的轮廓,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乾珘蹲在床前,指尖轻轻拂过她垂落在枕上的白发,每一根发丝都干涩得像枯草,再没有往日乌发如云的光泽 —— 这是生命力被同命蛊抽走的痕迹,是他亲手造成的罪孽。
“王爷,热水来了。” 阿珠端着铜盆走进来,盆沿搭着块粗布巾,水汽氤氲里,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显然还在为圣女的状况难过。她将铜盆放在床侧的矮凳上,瞥见床榻上纳兰云岫的白发,声音又低了几分:“圣女她…… 还没醒吗?”
乾珘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偶尔会哼两声,却睁不开眼。” 他拿起布巾,在热水里浸了浸,拧干后轻轻擦了擦纳兰云岫的脸颊 —— 她的皮肤凉得像井水,布巾的暖意刚敷上去,便很快被吸走,只留下淡淡的红痕,转瞬又恢复苍白。
阿珠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模样,想起往日里这位王爷的骄纵模样 —— 初来寨时,他嫌苗疆的饭食粗糙,摔过陶碗;嫌竹楼漏风,发过脾气;甚至因为圣女不肯教他蛊术,还砸过桌案上的蛊罐。可如今,他却像变了个人,守在床前寸步不离,连喝水都要阿珠递到手里才肯动。她心里叹了口气,却没敢多言,只是默默收拾起桌案上散落的蛊草,将《蛊典》轻轻合上,放回竹架上。
竹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是寨子里常见的 “唤魂雀”,据说这种鸟能感知人的魂魄强弱,若是魂魄将散,它便会在窗边不停鸣叫。乾珘抬头看向窗外,晨雾已散了大半,能看到远处苍山的轮廓,山脚下的溪水泛着粼粼波光,几个寨里的妇人正蹲在溪边洗衣,木槌捶打衣物的 “砰砰” 声顺着风飘进来,带着烟火气的寻常景象,却让他心里更痛 —— 这平静的一切,都是纳兰云岫用命换来的,而他,却是破坏这份平静的罪魁祸首。
就在这时,纳兰云岫的手指忽然动了动,指尖轻轻蹭过乾珘的手背。他立刻屏住呼吸,俯身靠近她的脸,轻声唤道:“云岫?你醒了吗?”
她的眼皮颤了颤,像是有千斤重,挣扎了许久才勉强睁开一条缝。那双曾清亮如溪的异瞳,此刻蒙着一层薄雾,视线涣散地落在乾珘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她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极细的声音,像是蚊子哼哼:“水……”
乾珘大喜过望,连忙起身去拿桌案上的水壶,手抖得差点把水壶摔在地上。他倒了半盏温水,用银匙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 水刚碰到她的嘴唇,她便本能地咽了下去,喉咙滚动时,还发出微弱的吞咽声。
阿珠也凑过来,眼里满是惊喜:“圣女,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煮点粥来?”
纳兰云岫却摇了摇头,目光缓缓移到自己垂落的白发上,异瞳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她轻轻抬了抬手,似乎想触碰自己的头发,却没力气抬起来,只能任由手臂垂落在被褥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命…… 数如此……”
乾珘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不许说这种话!大巫祝和老巫医正在熬药,用了活魂藤和九转蛊,一定能治好你!”
纳兰云岫只是轻轻眨了眨眼,没有再说话,眼皮又开始沉重地往下垂,显然又要陷入昏睡。乾珘看着她重新闭上的眼睛,心里的绝望像潮水般涌上来 —— 他知道,她自己也清楚,同命蛊的反噬是不可逆的,所谓的草药,不过是延缓死亡的慰藉罢了。
同一时刻,月苗寨的巫堂里,烟雾缭绕。巫堂是寨子里最庄严的建筑,用青石砌成,屋顶铺着黑瓦,正中央供奉着巫神雕像,雕像手里握着青铜蛊杖,眼底嵌着两颗红宝石,在香火映照下泛着幽光。大巫祝与老巫医围坐在堂中的石桌旁,桌上摆着刚采来的活魂藤与装着九转蛊的银盒,旁边还放着陶制的药罐与研磨蛊粉的石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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