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的幽蓝蛊光还在微微颤动,像极了风中残烛。纳兰云岫靠在三足青铜鼎上,头轻轻歪着,银冠上的九颗银铃被红绸缠得紧实,连一丝细碎的响动都无。她的右手还维持着扶鼎的姿势,指尖沾着的暗金色血水已凝成痂,与青铜鼎上的绿锈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蛊血还是铜锈。大巫祝蹲在她身侧,巫杖顶端的蛊石红光忽明忽暗,他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她的腕脉,便猛地缩回 —— 那脉搏弱得像蛛丝,稍一用力便要断了。
“镇魂铃备好。” 大巫祝的声音哑得厉害,他抬手摸向腰间,那里挂着个巴掌大的铜铃,铃身刻满 “锁魂纹”,是前代巫祝传下来的圣物,“阿珠,取三株百年还魂草,用山泉水煮成汁,慢些喂,别呛着。”
阿珠早已哭得眼睛红肿,闻言忙应了声 “是”,转身要走,却被木阿公拦住。老族老的银冠珠串晃得厉害,他指了指祭坛中央的墨玉凹槽:“先看看王爷的动静,圣女这禁术,能不能成,还得看他醒不醒。”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乾珘身上。他躺在铺满彼岸花芯的凹槽里,墨玉台面的凉气透过他染血的衣襟渗进去,却没让他有半分动弹。只是不知何时,他原本紧蹙的眉头竟缓缓舒展开,嘴角也不再绷得那般紧,像是从极痛苦的梦魇里挣脱出来,坠入了另一处混沌。
此刻的乾珘,正感觉自己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这黑暗不是夜的黑,是那种能吞掉所有光与声的 “九冥黑水”—— 他曾在苗疆的巫书里见过记载,说是人临死前,魂魄会坠入的幽冥之渊。冰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裹着他的四肢百骸,连思维都变得迟缓,他想抬手,却发现四肢像被灌了铅,连指尖都动不了半分。
“就这样…… 死了吗?” 乾珘在心里呢喃。他想起纳兰云岫挡在他身前的模样,她的巫袍被刺客的刀划开一道大口子,露出的肩头渗着血,却还是把他往身后推;想起她在竹楼里给他敷草药时,指尖的微凉触过他的伤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他;想起他曾固执地教她写汉字,她握着笔的手总抖,写出来的 “乾” 字歪歪扭扭,却还是反复练了几十张纸…… 这些画面像散了架的珠子,在黑暗里滚来滚去,却怎么也串不起来。
就在他的意识快要被黑暗彻底吞噬时,忽然有一道暖光从头顶照下来。那光不刺眼,像春日里的山阳,带着淡淡的花草香 —— 是彼岸花的香气,和祭坛上那些晒干的花芯一个味道。乾珘感觉自己的魂魄被这光轻轻托住,不再往下坠,反而开始缓缓上升。
等他的意识稍微清明些,才发现自己竟站在一条发光的河流边。河水是淡金色的,泛着细碎的光,河面上飘着无数半透明的碎片,每一片碎片里都映着画面。他俯身去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与纳兰云岫初遇的场景。
那是三个月前,他为寻 “九转蛊” 闯入苍山,误踩了苗疆的 “迷魂阵”,周围全是会动的毒藤,正往他身上缠。就在毒藤要缠上他手腕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别动。” 他抬头,看见个穿黑红巫袍的女子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一把翠绿的蛊草,银冠上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却没发出声响 —— 后来他才知道,苗疆圣女出行时,若不想引人注意,会用棉线把铃舌缠住。
女子快步走过来,将手里的蛊草往毒藤上一撒,那些原本张牙舞爪的毒藤竟瞬间蔫了下去,化作一滩黑水。她蹲下身,检查他的脚踝,那里被毒藤划了道小口子,正渗着黑血。“这是‘噬骨藤’的毒,半个时辰内不解,骨头会烂。” 她说话时没看他,指尖沾了点自己腕间的血,往他的伤口上一抹,那刺痛感竟立刻消失了。
乾珘那时还带着王爷的傲气,想道谢,却又拉不下脸,只生硬地问:“你是谁?” 女子终于抬眼,那双异瞳在林间光影里泛着淡紫的光:“纳格拉寨,纳兰云岫。”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的名字,像山涧的泉水,清凌凌的,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冷。
河面上的碎片又飘过来一片,这次是寨门之前的场景。那天他带着随从去寨外巡查,却遇上了之前偷 “九转蛊” 未遂的江湖人,对方有二十多人,个个拿着刀,上来就砍。他的随从很快被打散,一把刀眼看要劈在他后背,他却来不及躲。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扑过来,把他推开 —— 是纳兰云岫。她的巫袍后背被刀划开一道长口子,血瞬间渗出来,染红了黑色的布料。她却没回头,只是从袖中摸出个铜哨,吹了声尖利的哨音,很快就有寨里的勇士赶来,把那些江湖人打跑了。
乾珘扶着她,看着她后背的伤口,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问。纳兰云岫靠在他怀里,呼吸有些急:“你是寨里的客人,护你…… 是圣女的本分。” 那时他还以为,她只是把他当客人,却没看见她垂着眼时,耳尖那抹不易察觉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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