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苗疆山林间的晨雾已散得七七八八,只余下几缕淡白水汽缠在祭坛顶端的图腾旗上,被朝阳染成金红。可这本该祥和的晨光,落在月影部圣坛广场的青石地面上,却照得满地慌乱 —— 蛊神鼎中那簇维持祭祀的神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橙红色的火苗先是蜷缩成一团,像被寒风欺凌的枯草,火星簌簌往下掉,落在鼎底积年的香灰里,连一丝青烟都没能激起。原本笔直如柱、凝聚成蛊神图腾的青烟,此刻更是乱作一团,像被无形的手撕碎的锦缎,四处飘散:有的撞在墨色祭坛石上,瞬间消散;有的裹着未燃尽的香屑,落在围观人群的肩头,惹得不少人惊呼着掸衣,神色里满是惶然。
广场上的人群早已没了祈丰大典初时的肃穆。苗疆各部落的族人按族群聚在不同区域,衣饰各异却都透着紧绷 —— 黑巫族人身披兽皮坎肩,缀着的虎牙、熊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不少年轻武士手按弯刀刀柄,眼神里藏着躁动;白鸟部族人穿素色衣裙,衣裙上绣着展翅的白雀,年长的妇人双手合十,嘴唇不停蠕动着念诵祷词,年轻女子则紧拽着同伴的衣袖,眼眶泛红;水蛇部人身着短衫长裤,腰间挂着磨得光滑的贝壳串,贝壳碰撞的细碎声响里,满是不安。
“神火要灭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这话像一颗火星落进了滚油里,瞬间点燃了广场上所有人的恐慌。
白鸟部的老妇阿婆,昨日还捧着亲手绣的雀纹帕子来圣坛拜见圣女,此刻却死死攥着桃木杖,杖头嵌着的玉石被她握得发烫。她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对着祭坛方向连连叩首,花白的头发散落在青石上,沾了些许晨露,嘴里反复念着苗疆古老的祷词:“蛊神息怒,莫要降罪于我等…… 圣女是您选中的人,定是有误会,定是有误会啊!”
她身边的白鸟部族人,大多跟着跪倒,年轻些的女子用帕子捂着嘴,肩膀微微颤抖;几个半大的孩子被母亲按在怀里,吓得不敢出声,只偷偷从指缝里看那摇摇欲坠的神火,眼中满是恐惧。白鸟部世代信奉蛊神,视圣女为神的化身,此刻见祭祀异象,只当是族中有人触怒了神灵,满心都是惶恐与自责。
与之相反,黑巫族的人群里,却有几声压抑的嗤笑。一个身材魁梧的黑巫族武士,肩宽背厚,坎肩上缀着的熊爪足有成人拳头大小,他凑到身边的同伴耳边,低声道:“我早说过,这纳兰云岫撑不起圣女的位子。前几年她刚继任时,在‘引蛊仪式’上还差点出岔子,如今连神火都镇不住,怕是连蛊神都不认她了!”
“小声点!” 同伴慌忙拉了他一把,眼神瞟向祭坛旁的月影卫 —— 那些月影卫穿着黑色劲装,腰间挂着绣着蛊纹的革囊,站姿挺拔如松,哪怕人群骚动,他们的目光依旧锐利如刀,“没看见乌岩大祭司的脸都黑了?要是被月影卫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怕什么?” 那武士梗着脖子,声音又大了些,故意让周围人听见,“我说的是实话!隆多达头人说得对,她就是德行有亏,才惹得蛊神发怒!”
这话恰好被不远处的水蛇部长老阿吉听见。阿吉是个精瘦的老头,皮肤黝黑得像浸过墨,腰间挂着的贝壳串是他年轻时渡澜沧江时所得,每一颗贝壳都刻着细小的水纹。他转过身,冷冷地盯着那黑巫族武士,声音虽不高却带着威严:“巴图,你这话可别乱说!三年前纳塔部闹蝗灾,地里的庄稼全被啃光,是谁带着巫医去救的?是圣女!她用‘引虫蛊’招来食蝗蚁,才保住了纳塔部最后一点粮种!去年澜沧江涨水,是谁用‘定水蛊’稳住的河堤?还是圣女!她为苗疆做的事,你黑巫族忘了,我们水蛇部可没忘!”
巴图被怼得脸色涨红,刚要反驳,周围的水蛇部族人纷纷围了过来 —— 有精壮的武士,也有挎着药篓的巫医,一个个眼神不善。水蛇部与月影部世代交好,当年月影部受 “赤蛊部” 侵扰时,水蛇部曾出兵相助,此刻见有人诋毁圣女,自然不肯罢休。黑巫族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往前凑,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吵起来,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火药味。
广场东侧的高台上,乾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端着的米酒早已凉透,杯沿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杯壁滑落,滴在黑熊皮座椅上,留下一小片湿痕。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锁在祭坛顶端的白色身影上,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扶手的兽皮里 —— 那兽皮是他特意从漠北寻来的黑熊皮,质地坚韧,此刻却被他掐出了几道浅浅的印子。
昨日深夜,他让暗卫趁着巡逻的间隙,将厌火石埋在了蛊神鼎底部的凹槽里。那厌火石是他从西域波斯商人手中重金购得,通体漆黑,能急速吸收周围的热量,哪怕是熊熊烈火,只要靠近它,也会迅速黯淡熄灭。他当时特意叮嘱暗卫,要将石头埋在鼎身刻着 “天蛊” 图腾的下方,那里是祭祀时火焰最旺的地方,也最不容易被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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