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界纠纷之事,如同投入贞人集团这潭深水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虽不汹涌,却持续扩散,悄然改变了某些微妙的平衡。陈远那近乎妖孽的“观兆之能”,虽被他以“医者习性”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但在亘这等浸淫卜事数十年的老贞人眼中,那份对细微兆象的敏锐直觉,绝非“习惯”二字可以简单概括。
此事过后,亘对陈远的态度,在原有的感激与赏识之上,又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慎重与推重。他不再仅仅将陈远视为一个可以交流医术、学习契刻的异乡能人,而是开始真正将他放在一个近乎平等的、甚至在某些方面需要请教的位置上探讨卜兆之学。他会拿出一些以往记录中兆纹复杂、解读存在争议的卜骨,与陈远一同参详,陈远往往能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指出某个被忽略的细节,提出一种全新的、逻辑自洽的解读可能,虽未必次次精准,却总能发人深省,拓展思路。
这种变化,自然落入了其他贞人,尤其是那位地位超然的大巫眼中。
这一日,细雨霏霏,将亳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陈远正在亘的居所内,对照着一块记载着某次祭祀的卜骨,练习着几个新学的、与祭祀礼仪相关的复杂字符。刻刀在骨面上小心翼翼地游走,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门外传来脚步声,亘起身相迎,进来的正是那位身披玄色羽衣、面容隐在阴影中的大巫。他的到来,让屋内的空气瞬间凝滞了几分。
大巫的目光先是扫过案几上陈远正在刻写的骨片,在那虽显稚嫩却笔划精准、结构已然有度的字符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在了陈远身上。那目光不再像以往那般带着纯粹的审视与好奇,而是多了一丝评估与权衡。
“石针先生。”大巫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听不出情绪。
陈远放下刻刀,恭敬行礼:“大巫。”
大巫微微颔首,转向亘,直接切入主题:“亘,你多次提及石针先生之能,医术通神,于卜兆一道,亦颇有慧根。如今,我族正值用人之际,首领亦有意广纳贤才,以固根本。你以为,石针先生可堪一用?”
此言一出,亘的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他看了一眼身旁垂手而立的陈远,沉吟片刻,郑重答道:“大巫明鉴。石针先生虽非我族之人,然其品性高洁,心怀慈悲,医术足以活人,慧眼可辨幽微。前次田界之事,便可见一斑。且先生学习契刻,进展神速,假以时日,必能胜任记录之责。若能使先生入我贞人之列,或于沟通神意、记录史事,大有裨益。”
这番话,等于是正式向大巫举荐陈远进入商族的权力核心圈层——贞人集团。贞人,不仅仅是刻字匠,他们是知识的垄断者,是历史的书写者,是神意的初步解读人,其地位虽在大巫之下,却远高于普通官吏和工匠,是真正的统治阶层组成部分。
陈远心中剧震。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进入贞人集团,意味着他将获得更高的地位、更稳定的生活、更便捷的信息渠道,能够更深入地接触到商族的核心秘密,或许能更快地找到与那枚陶片、与混沌元灵相关的线索。
但风险同样巨大。一旦成为贞人,他将彻底暴露在商族所有高层的目光之下,一言一行都会受到严密关注。他“已死”的身份,他体内那不容于世的秘密,他超越时代的知识,都将是悬在头顶的利剑。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而且,贞人集团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派系之争、理念之别,他一个外来者贸然卷入,无异于踏入雷区。
大巫听完亘的举荐,并未立刻表态,而是再次看向陈远,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石针先生,意下如何?入我贞人之列,需恪守族规,虔诚信奉玄鸟先祖,潜心钻研卜筮之道,非有坚韧不拔之志、澄澈通透之心不可为。此路,并非坦途。”
这是最后的考校,也是给予的选择。
陈远心念电转。拒绝?以一个何等理由?畏惧艰难?向往自由?这与他表现出来的好学、沉稳以及急需立足的现状不符,反而更惹人生疑。接受?则意味着将自己置于炭火之上烘烤。
刹那间,他权衡利弊。风险固然存在,但机遇同样难得。更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体内那沉寂的混沌元灵,在听到“贞人”、“卜筮”这些词汇时,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共鸣,如同沉睡的深海掠过一道微光。这让他下定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对着大巫和亘深深一揖:“蒙大巫、老先生抬爱,山野之人惶恐。能入贞人之列,学习先贤智慧,记录鬼神之言,乃无上荣光。在下虽才疏学浅,然必当竭尽所能,恪尽职守,不敢有负厚望。”
他没有表现出狂喜,也没有故作推辞,态度不卑不亢,表达了对这份机遇的珍视和未来的决心。
大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幽深的眼眸中,似乎有某种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缓缓点头:“既如此,老夫便向首领举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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