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苍木骑虎难下,气氛再次陷入僵持之际——
“嘀嗒。”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响,落在祭坛光滑的石面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小小的湿痕。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嘀嗒……嘀嗒……”
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响。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从铅灰色的云层中挣脱,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起初只是稀疏的几点,瞬间就连成了线,变成了倾盆而下的雨幕!
雨!真的下雨了!
干旱结束了!希望回来了!
部落民们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他们不再理会祭坛边的对峙,疯狂地在雨中奔跑、跳跃、张开双臂拥抱这生命的甘霖。
孩子们在雨水中打滚,妇人们笑着流下眼泪,男人们则发出粗犷的嚎叫,宣泄着积压已久的恐惧和焦虑。
苍木僵立在雨中,冰凉的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流下,冲散了他脸上精心描绘的油彩,留下一道道狼狈的痕迹。
他仰着头,任由雨水打在脸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雨,在他祭祀失败、被陈远打断之后……降临了。
这算什么?
是祖灵对他这个不称职巫师的嘲弄?
还是……对这个异类行为的某种……认可?
没有人再去追究陈远打断祭祀的罪过。在沛然而降的雨水面前,那似乎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甚至,在一些族人看向陈远的目光中,开始掺杂了一种新的、难以言喻的东西——难道,这个懂得救人、他出现后雨就降下的人,比苍木巫师……更受祖灵眷顾?
陈远也站在雨里,任由雨水浸透他单薄的衣衫。
他暗自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这场雨来得太是时候了,简直是命运的神来之笔。
但他心里很清楚,这只是巧合,是气象规律使然。
然而,在这个笃信鬼神的时代,巧合,往往会被赋予非凡的意义。
他看向苍木。
那个老人站在雨中,背影佝偻,显得格外孤独和落寞。
陈远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快感,反而升起一丝怜悯。
他知道,自己无意中,已经深深撼动了这个老人维系一生的信仰和权威。
这场雨,下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雨过天晴,天空碧蓝如洗,空气清新湿润。
溪流恢复了奔涌,田地里的粟苗也重新挺直了腰杆。
部落焕发出新的生机。
石腿在陈远的精心照料下(主要是强迫他大量饮用烧开后的凉水,并定时更换草药),情况稳定了下来,红线消退,高热渐退,虽然依旧虚弱,但性命已然无忧。
这个消息,伴随着那场“适时”的大雨,迅速在部落中传开。
陈远的地位,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收留的、懂得点医术的异类学徒。
在一些族人,特别是年轻人和那些被他直接帮助过的人眼中,他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神秘的光环。
他们开始用“远巫”(发音近似,意为“来自远方的巫医”)来称呼他,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敬意。
坚牙在分配猎物时,会特意将最好的一块肉留给陈远。
负责采集的妇人,会主动将他需要的草药送到他的窝棚前。
甚至有几个半大的少年,开始在陈远整理药圃、晾晒草药时,主动凑过来帮忙,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渴望学习的亮光。
苍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变得更加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大窝棚里,捣鼓着他那些龟甲、兽骨和蓍草。
他不再阻止族人去找陈远看病,但也不再与陈远有任何交流。
那种冰冷的隔阂,比之前的审视更加令人不安。
陈远深知,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凭借超越时代的医学知识和一场巧合的大雨,赢得了暂时的生存空间和初步的声望。
但这声望是脆弱的,建立在族人对未知的敬畏和实用的需求上。
“巫术”与“现代”(或者说,超越时代的认知)在他身上形成了奇特的交织。
他利用草药治病是“科学”,但族人将其归功于神秘的“巫力”;他清楚下雨是自然现象,但族人却认为与他相关。
他不能完全否认这种“神秘性”,因为这正是他在这个时代立足的护身符。
但他也绝不能沉迷于此,他必须牢牢记住,自己力量的根源,是知识,而非迷信。
坐在自己略显潮湿的窝棚里,听着外面部落复苏的喧闹,陈远摩挲着一片刚刚晾干的黄芩。
路还很长,语言需要精进,草药知识需要系统整理,部落的人际关系需要小心经营,而最大的隐患——苍木的态度,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获得更稳固的、不可替代的地位。
仅仅会治病,还不够。他需要展现出更多“价值”,才能在下次危机来临,或者当苍木决定不再容忍他时,拥有自保乃至反击的力量。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窝棚的缝隙,望向雨后清澈的蓝天。
下一次,该展现点什么呢?是更先进的工具制作,还是对天象、历法的更深理解?他需要好好筹划。
在这个原始的舞台上,他必须谨慎地、一步步地,演出属于自己的剧本。
而“巫术”与“现代”的边界,将是他必须时刻小心行走的钢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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