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考试不考经文义理,不问出身来历,只考三试。
一试,默写本村或本街坊近十年内所有亡者的全名,错三名者,即刻黜落;纸页铺开,墨香未干,有人提笔手抖,墨滴坠下,在粗麻纸上洇开一朵乌黑的花。
二试,现场速录一位被请来的老人口述的某位逝者轶事,所录之事,必须包含具体的时间、地点、物件三重要素,缺一不可;老人声音沙哑如砂纸磨木,语速缓慢,每说一句,考生笔尖便“沙沙”疾走,纸页背面被汗水浸出深色指印。
三试,用现场分发的、以灶灰和水调成的“灶灰墨”,临摹一页《遗功录》,笔画抖动、墨迹污损超过五处者,黜落;墨汁微凉粘稠,带着灶膛余烬的微苦气息,笔锋过处,纸面发出极轻微的“嚓嚓”声,如蚕食桑叶。
这三场考试,看似简单,却刀刀见骨,直指人心。
第一试,考的是你是否真正扎根于乡土,心怀邻里;第二试,考的是你是否具备记录“真事”的严谨与能力;第三试,考的则是你对这份新事业的虔诚与敬畏。
首日,三百余人怀着各种心思前来应试。
有想借此谋个出路的潦倒书生,有真心感念《遗功录》恩德的百姓,甚至还有几个别有用心的旧神信徒。
然而,一日下来,最终能从考棚中走出的,仅有四十七人。
他们手中,各持一张白麻纸制成的“白契”。
那契约上没有加盖任何官府大印,更没有繁复的神道符文,只用最朴拙的木印,印着一行小字:
【此人为某村某姓某名之记名庙祝。】
另一边,谢无歧巡游至南浦。
江风带着湿咸的水汽,吹动他朴素的布衣——衣料摩擦发出“窸窣”微响,袖口沾着几星未干的江雾,在晨光里泛着珍珠母贝似的柔光。
他看见一位新晋的“白契庙祝”,一个名叫张阿婆的老妇人,正踌躇在村口一座废弃的祠堂外。
她不敢进去。
千百年来对神庙的敬畏,让她不敢踏入那道门槛——双脚钉在泥地上,脚趾在粗布鞋里紧紧蜷缩,鞋底碾着几粒细小的鹅卵石,硌得生疼。
她只是蹲在门外,用一根炭条,颤巍巍地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写字:“陈铁匠,修船三十年,永昌元年腊月,冻毙于江滩……”
字迹歪斜,炭条粗劣,风一吹,便淡了痕迹——炭粉簌簌剥落,像一小片灰白的雪,落在她枯瘦的手背上,微痒,又微凉。
谢无歧走上前,沉默地看着。
他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伸出手指,在那片土地上轻轻一蘸。
一缕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由地脉深处渗出的金色露珠,被他指尖引出——露珠悬于指腹,微微颤动,散发出温润的暖意,离得近了,甚至能闻到一缕类似新焙麦芽的甜香。
随即,他用蘸着金露的指尖,在张阿婆写的那行字旁,补上了“修船三十年”五个字。
奇迹发生了。
他指尖划过之处,泥土竟如活物般向上生长,凝结成一座半尺高的石台——石面微凉沁手,触之如抚寒玉,却在阳光下泛着暖金光泽。
而那五个字,则化作五道清晰的金色刻痕,深深烙印在石台表面——刻痕边缘微微发烫,指尖轻触,竟有熨帖的暖流顺纹路漫延。
不仅如此,台面上还自动浮现出无数交错的斧头刻痕,正是那陈铁匠生前最常握着的那柄斧头的模样——斧刃处刻痕略深,泛着金属冷光;斧柄纹路则细腻蜿蜒,指尖抚过,能清晰感知到木纹凹凸的走向。
张阿婆惊得后退半步,随即又难以置信地上前,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过那冰凉的石台和温热的金色刻痕——掌心老茧刮过石面,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而那温热感却如溪流般,顺着她掌心劳宫穴,瞬间涌遍全身,连耳垂都微微发烫。
在这一刻,她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写的字,真的“托住了一个人”。
同一时间,夜嚣子已携带着新刻录的名册,抵达了东山。
他一身半透明的琥珀色灵体,行动间带着微光拖尾,已不复画皮鬼的狰狞——灵体掠过松针时,松脂清香骤然浓郁三分,仿佛整棵树都在无声呼吸。
他看见一群山民正磨着斧头,打算砍倒山顶一棵百年老松,用以建造一座供奉《遗功录》上有名之人的新庙。
“且慢!”夜嚣子身形一闪,拦在斧前——斧刃寒光映在他灵体上,竟折射出七彩虹晕,如琉璃碎裂。
山民们认出他这位传颂《遗功录》的“传灯使”,纷纷停手。
夜嚣子没有多言,只是从怀中名册里,取出一张写有“松伯”二字的纸页——纸页薄如蝉翼,却在日光下透出温润的玉质光泽,边缘微微卷曲,带着墨香与松脂混合的微辛气息。
他将那张纸页,轻轻贴在了百年老松粗糙的树干上。
树皮,竟微微一颤——不是震动,而是一种近乎叹息的、极其缓慢的起伏,像熟睡者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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