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星枢台后的第三个时辰,他在一片荒芜的峡谷中被截住了。
三十六名雷部神兵,结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电网。
紫色的雷蛇在空中狂舞,每一道都精准地咬向他已经残破不堪的神躯。
他那件曾经象征着无上威严的掌印红袍,此刻成了最好的靶子,被烧得焦黑一片,挂在身上像是一面残破的战旗。
“谢无歧,束手就擒吧!没了神格,你挡不住这九天应元雷!”领头的雷将声音冷漠如铁。
谢无歧没说话,只是用那截从自己胸口抽出来的肋骨,勉强支撑着身体不倒下去。
他笑了,笑得有些讥讽。
谁说他没了神格?
就在那雷霆即将轰碎他头盖骨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法术,而是一点光。
一点微弱的、橘黄色的、带着烟火气的光。
那是三十六州大地上,无数百姓在自家窗台、案头点燃的一盏盏陶灯。
灯很粗糙,有的就是个破碗装了点油,但那灯壁上,无一例外都刻着那个曾经在黑暗中为他们拾起过名字的人。
谁都记得那个雨夜。
城西大火,所有人都跪着求风伯止风,只有他闯进火场,背出十七个孩子,最后一个是他根本不认识的乞儿。
一点光微不足道,但千万点光汇聚在一起,便是一条倒流的银河。
那条银河逆流而上,狠狠撞进了那张不可一世的雷网之中。
轰——!
雷霆消散,虚空震荡。
一道由无数人间烟火气凝结而成的虚影,稳稳地挡在了谢无歧身前。
那虚影没有五官,却带着一种让人想要落泪的温暖。
谢无歧踉跄着半跪在地,耳边似乎听见有稚嫩的童声在远处齐声念诵:“谢大人不怕神,也不怕官,他是我们的判官爷。”
判官爷。
这三个字,比什么“掌印帝君”要沉得多,也烫得多。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截还在滴血的断裂青铜监察令,表面隐约浮现裂纹状符文,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笑声越来越大,震得胸腔生疼。
“好啊……”
他猛地扬手,将那枚监察令狠狠插进了脚下的泥土里。
“既然天不容我这支笔,那我就做这人间的一支野笔!这笔墨,以后只写公道,不写天条!”
而在北疆那片曾经埋葬了十万枯骨的旧战场上,夜嚣子正做着同样疯狂的事。
他盘膝坐在焦黑的冻土上,那块无字玉牌被他像墓碑一样立在身前。
牌子边缘刻着极小的“戍北三年”四字。
四周阴风怒号,鬼火如豆。
“我还在这……”
“谁来替我收尸……”
“我想回家……”
地下涌出的低语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夜嚣子没有捂耳朵,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伸出那只已经露出白骨的手指,沾着自己心口的污血,在地上疯狂地书写。
每写下一个名字,那地底的哀嚎就减弱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杀的沉默。
那是《无名冢名录》。
当最后一个名字——那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号手的名字落下时,整片北疆大地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咔啦啦——
无数惨白的骨架破土而出。
它们没有皮肉,没有盔甲,手中握着的只有锈烂的断戈残矛。
三百具白骨,在寒风中咔咔作响,慢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自行拼凑成了一个方阵。
它们没有向天跪拜,没有乞求怜悯。
它们只是空洞地望着苍穹,下颌骨开合,发出整齐划一的低吼:
“我们战过,我们死过,我们——不想被抹掉!”
远在九天之上的天轨监,那个负责监控阴阳平衡的神官猛地抬起头,手中的茶盏摔了个粉碎。
“这是……阴兵借道?!”
旁边的老司命脸色惨白,死死盯着那个不断飙升的能量读数,颤抖着纠正:“不……这是英灵自召!它们在自己给自己封神!”
就在这时,礼神院最高处的云端,炸开了一朵绚烂而刺眼的信号烟花。
那是最高级别的战争集结令。
“不能再放任了。”紫霄阁中,一位头戴十二旒冕的老神低声道,“他们已经开始自己封神。”
另一人冷笑:“那就碾碎他们。看这人间,还能点多少盏灯。”
云层深处,沉闷的鼓声开始回荡,那不是几百人的巡狩队,那是足以踏平山河的军队行进声。
三千雷兵,金甲煌煌,正踩着乌云,朝着人间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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