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策既定,便是千钧一发的奔走。
沈观灯调幽冥司秘库旧图,铸共忆坛基;遣使携引魂烛方,夜渡忘川分送四方;更以灶蜕婆所授古法,启封三面遗世铜镜,试映残念。
七日内,三十六州火光不熄,坛成。
半月之内,铭世堂收到的陈情卷宗,已堆满了整整三间库房。
三千二百七十一份来自三界各处的记忆,沉甸甸地压在书架上,散发出混杂着尘土、泪水与执念的复杂气息——那是一种干涸泪渍在羊皮纸上皲裂的咸涩,是旧布包裹供物时渗出的铁锈味,是无数双手摩挲卷轴留下的温热汗迹,在阴冷库房中交织成一片潮湿而沉重的雾气。
青蚨娘不眠不休,带着记量司的鬼吏们将所有卷宗逐一过筛。
她指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如蚕食桑叶的细响,每一卷展开都似掀开一口尘封的棺木,逸出一段呜咽般的低语。
她定下的“三验法则”苛刻无比:一验事迹可考,需有两人以上无关联者共同佐证;二验供物存世,无论是断剑残甲,还是半块瓦片,必须有实物作为忆念之基;三验民谣流传,哪怕只有一句残缺的童谣,也证明其事迹曾在凡人心中留下过痕迹。
在这套严密的筛选体系下,最终,四百余位湮灭之神中,仅有八十九位被核定符合条件。
青蚨娘将拟好的名录呈给沈观灯,准备批量录入《英灵录》,一次性将这八十九盏灯点亮。
沈观灯却将那份沉重的名册推到一旁,按兵不动。
她转头看向正在一旁用小秤称量香灰的灶蜕婆,目光锐利如刀:“婆婆,你说,百姓怕的是什么?”
灶蜕婆眼皮都没抬,干瘦的手指捻起一撮灰,放在鼻尖嗅了嗅,仿佛在品鉴什么绝世佳酿——那灰烬中浮起一丝极淡的焦甜,像是童年灶膛里煨熟的山芋,又像某年除夕夜未燃尽的春联碎屑。
她嘿然冷笑,声音沙哑得像拉破的风箱:“怕记人?不。百姓记性好得很。他们怕的是记了,也白记。”
“说得好。”沈观灯唇角勾起,眼中闪着算计与豪赌的光,“我们不能只在册子上添几个名字。我们要办一场‘正名大典’,要让三界六道都亲眼看着,这些名字是如何被重新刻上去的。”
灶蜕婆终于抬起那双浑浊却精明的老眼,眯成一条缝,盯着沈观灯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满脸皱纹都挤在一起:“你这女鬼,心比天高。你不是要正名,你是要借万民之势,逼天庭认账!”
沈观灯不置可否,只是一道道命令自她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
数日后,人间三十六州郡,城乡市镇最显眼处,皆立起一座简朴的“共忆坛”。
坛身由青石垒成,触手粗糙冰凉,边缘还残留着凿刻时飞溅的石粉。
坛上没有神像,只在正中立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未经打磨,泛着青铜氧化后的暗绿光泽,映不出人脸,却能听见微风拂过时,镜中传来遥远回声般的絮语,如同千万人在梦中同时低唤一个名字。
吉时一到,幽冥司的使者便会点燃一根特制的“引魂烛”,烛火幽幽,蓝中带紫,燃烧时不生烟,却释放出一缕缕若有若无的檀腥气,那是掺入了百年骨灰与亡魂叹息的秘料。
烛光映得铜镜表面一片混沌。
这镜子不照人影,不映鬼形。
当百姓手持香火,走上坛前,念出所记神只的名字与事迹时,那混沌的镜面便会泛起涟漪——先是轻微震颤,继而如春水初融,一圈圈扩散开来。
千万人的记忆碎片,如涓涓细流,汇入镜中,竟慢慢拼凑出一个个模糊而独特的轮廓——那是由最纯粹的忆念构筑而成的“意象之形”:有的披蓑戴笠,肩扛铁锹;有的怀抱婴儿,衣袖尽湿;有的跪于井边,十指皴裂……每一道光影都带着温度与重量,仿佛只要伸手,就能触到那早已消逝的呼吸。
仪式定在七日后的子时。
当晚,星月无光,天地间一片沉寂,连虫鸣都被压得无声。
三十六州郡,无数百姓自发走出家门,手执火把或香烛,汇聚于共忆坛前,形成一片片流动的光海——火焰噼啪作响,热浪蒸腾起泥土的气息,人群的脚步踏动大地,发出闷雷般的共振。
“渠神老爷,你修的渠,俺家三代人还在用!”——那声音粗粝,带着北方旱地的沙哑,话音落时,一捧黄土撒入坛中,簌簌如雨。
“桥母娘娘,我阿婆说,是您在风雨夜撑开衣袖,护住了我爹那条小命!”——少女清亮的嗓音里含着哽咽,一束野花轻放于镜前,花瓣沾露微颤。
“井伯,你虽不在了,可你掘的那口井,水还是那么甜……”——老人喃喃低语,指尖蘸水点地,滴滴答答,像时光倒流。
一声声呼唤,发自肺腑,汇成撼天动地的声浪,震动了地脉,也震动了天心。
子时正,当千万呼声达到顶点的刹那,三十六面铜镜猛然光芒大放!
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阴间经纪人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阴间经纪人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