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刚停,城西方向仍有青烟袅袅升起。
一道狼狈的身影穿过残垣断壁,脚步踉跄却不停歇——正是陆知微。
他肩头焦黑一片,布料碳化剥落,露出底下泛着金属光泽的护体符纹,此刻正明灭不定,显然灵力消耗巨大。
雨水混着焦灰从他发梢滴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深色斑点,空气中弥漫着雷火灼烧后的刺鼻气味,像是铁锈与枯草一同焚烧。
陆知微踉跄着冲到沈观灯面前,怀中死死抱着半截焦黑的残鼓。
那鼓身尚有余温,指尖触之竟微微发烫,表面覆着一层细密的炭粉,一碰便簌簌剥落。
鼓面被雷火劈开一道狰狞的裂口,边缘卷曲如枯叶,裂痕深处隐隐透出暗红余烬,仿佛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老板……”陆知微的声音发颤,混杂着愤怒与悲怆,“阿骨他……他没了。”
他眼圈通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阿骨不是讲妖话,他讲的是街坊都知道的真事。昨晚在城西破庙,他说书时讲到‘井边婆婆救过七个溺水娃’,话音刚落,天雷就下来了……把整个庙都劈成了焦炭!这是我……我从废墟里抢出来的,阿骨最后就藏在里面。”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哑,“我听见他在火里还在打鼓……最后一声,是‘咚’——然后,就没了。”
沈观灯接过那半截残鼓。
掌心传来一阵奇异的震颤,不是温度,而是一种近乎心跳的微弱搏动。
她闭了闭眼,深深吸气——空气中除了焦糊味,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檀香,那是说书人常年焚香净口留下的气息,竟未被雷火彻底焚尽。
她指尖轻抚过鼓面狰狞的裂痕,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初生的婴儿。
指腹掠过裂缝边缘,粗糙如砂纸,却又在某一处触到一丝温润——仿佛有人曾用掌心反复摩挲此处,留下执念的包浆。
就在这时,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魂颤,自鼓心深处传来,细若游丝,如孩童在黑暗中无声的抽泣。
是鼓精儿。
沈观灯瞳孔骤然一缩。
她闭上双眼,将自己游魂的感知沉入鼓中,循着那丝微弱的魂魄波动,逆流追溯其最后的记忆。
刹那间,她的意识如坠冰河——寒意刺骨,耳边灌满倾盆暴雨的轰鸣与孩童凄厉的哭嚎。
她“看”见浑浊洪水中浮沉的幼小身影,“听”见老妇嘶哑的喘息与筋骨断裂般的闷响,“触”到那双布满裂口的手最后一次伸向水面,指尖冻得发紫,指甲翻裂,却仍死死抠住井沿。
她甚至“尝”到了一口腥咸的泥水,那是老妇沉没前最后咽下的滋味。
画面一转,岸边幸存的百姓跪倒一片,哭天抢地,自发地捡拾石块,想为老妇立一座小小的庙,烧一柱感恩的香。
然而,官府的差役很快赶到,手持文书,声色俱厉地呵斥:“无敕不得祀!此乃淫祀,违逆天条,速速平毁!”
一阵粗暴的推搡感袭来,夹杂着石堆崩塌的碎裂声与百姓哀求的呜咽。
沈观灯猛地抽回神识,喉头一甜,几欲作呕。
她睁开眼,那双一向冷静理智的眸子里,此刻仿佛有两簇业火在熊熊燃烧。
“他们不让供的,不是淫祀。”她的声音冰冷,却字字如铁,砸在地上,“是活生生的神!”
“带路!”她没有丝毫犹豫,对陆知微下令。
城西,荒祠遗址。
这里曾是村中古井旁那座未建成的“报恩庙”,如今只剩梁倒垣塌,一片狼藉。
地面焦黑龟裂,九道深邃的雷痕呈利爪之状,死死抓入地心,霸道地宣示着天庭的“正统”与“威严”,连一丝草木生机都不肯留下。
风掠过废墟,卷起灰烬,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
沈观灯站在废墟中央,风吹起她的衣角,猎猎作响。
她没有被这天威吓退,反而眼中燃起了更盛的斗志。
她素手一挥,一方无字石台在废墟正中拔地而起。
她取出来自“万文坛”的“文心炭”灰烬,混以从城中百家厨房悄悄收集来的灶灰,以地脉中的阴气为水,亲手塑成一个三寸高、面目模糊的泥胚人像,庄重地置于石台之上。
她环视四周的断壁残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在场幽魂的耳中:“今日起,此地为‘无名坛’——凡百姓心中有恩、口中传名、却未得天庭敕封者,皆可登此坛,受我幽冥司之祭!”
话音落,她将那半截残鼓安置于坛侧,轻轻拍了三下。
那微弱的魂颤似乎得到了感应,鼓面微微震动,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是回应,又像是叹息。
沈观灯俯身,对着鼓心低语:“鼓精儿,你若还记得怎么打鼓,就替那些说不出话、含冤受屈的神,敲出第一声不平。”
咚——!
一声鼓响,乍然而起。
那声音并不洪亮,却低沉如闷雷滚过大地,带着一股压抑了太久的悲愤。
鼓声所至,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尘埃悬浮,光影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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