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才子碑’拓印百份,连夜送往七城三十六镇。”沈观灯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一片即将落下的雪花,轻盈却带着彻骨的寒意,“附上我亲笔写的《告天下识字人书》,核心只有一句:凡能诵一文、记一赋、传一句未亡之言者,皆可于本地设‘文心灯角’,聚百姓之火,投灯荐才。”
陆知微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这道密令与外面震天的喊杀声是何等的背道而驰。
司主根本没想过要硬碰硬地冲上天庭,她要做的,是釜底抽薪,是将战火烧遍人间!
“是!”他重重领命,转身没入夜色,动作没有一丝犹豫。
沈观灯又看向一旁因激动而双颊泛红的柳七娘:“七娘,从今夜起,你带着城中所有说书人,走街串巷。那农夫的断犁画,那寡妇的悼亡诗,还有那孩童的荒唐梦,把它们都给我编成最上口的俚曲,唱出去,让三岁小儿都能哼上两句。”
柳七娘抚着琵琶,眼中那团火焰燃烧得更旺了,她沙哑的嗓音此刻竟透出一股金石之音:“司主放心,不出三日,这歌谣定会比官府的告示传得还快!”
星火一旦落地,便成燎原之势。
沈观灯的《告天下识字人书》如同一道檄文,而柳七娘的歌谣则是最锋利的先锋。
仅仅三日,邻县已有十余处村落自发立起了简陋的草碑,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刻上本地被官府黜落的秀才之名,或是一位能背全本《山海经》的老樵夫。
神龛前的香火虽微弱如豆,却在黑夜里连成一片闪烁的星图。
青蚨娘的光影镜上,无数细微的香火光点自各地亮起,而后竟如地底的根系般彼此勾连,汇聚成一张覆盖数个州府的巨大光网。
她指尖抚过那片流动的光芒,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蓬勃而生的民意——那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千万人低声诵读时唇齿间的温热气息,是孩童踮脚在墙上描字时指尖的颤抖,是老妪守着油灯默念亡夫遗言时眼角滑落的泪滴。
每一缕光,都裹挟着触觉的温度、听觉的回响、视觉的记忆,在她掌心汇成一条奔涌的河。
低声对沈观灯道:“司主,文脉正在地底自行连成一张巨网……天上的那些旧神,快压不住了。”
天庭,文曲阁。
残破的殿宇内,朱毫叟面色铁青地坐于高台,他身前,那条刚刚被万民意念震碎的“文锁链”正在怨气炉火中不断崩断又重铸,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那声音像是锈铁在骨头上刮擦,又似枯枝在寒夜里断裂,听得人耳膜发麻,心头生寒。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对人间文气的掌控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
那些从“文心灯角”升起的驳杂念力,像无数只蚂蚁,正啃食他神权的根基——那不是痛,而是一种缓慢腐朽的痒,从灵魂深处蔓延至四肢百骸。
“好……好一个以民意为兵!”朱毫叟怒极反笑,眼中满是疯狂的血丝,“既你们要考,要自立文脉,那本君便给你们设一场真正的天试!”
当夜,九重云海洞开,一道刺目的金榜自天际垂落,如一道神谕,精准地悬于各州府学宫的正上方。
榜题“正统科录”四个大字,神威煌煌,光芒万丈,其下列着百名“天选之才”,无一不是世家子弟、名门之后。
榜下更有一行小字清晰昭示:“凡入此录者,即得天授文格,可免试入仕;其余一切野试,尽属妖言妄说,神人共弃!”
金榜一出,百姓哗然。
然而,当人们挤在学宫外仰头细看那份名单时,却发现上面罗列的百个名字,竟无一人曾听闻其名,更无一篇传世之作。
这是一张华丽而空洞的白卷,连墨迹都显得虚浮,仿佛只是镀了一层金粉的纸壳。
庶文庙内,沈观灯听着探子的回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拿个空壳金榜就想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好啊,那就比一比——谁的榜,活得更久。”
她当即下令,在庶文庙前重设高台,立起一张全新的榜单,榜名只有三字——活名榜!
规则更为匪夷所思:凡城中百姓,连续七日口耳相传某人文章或言论者,其名便会自动浮现在榜上;若中断一日,则其名黯淡,消去半字。
红烛童迟疑道:“可……谁来记哪句话说了几天?”
沈观灯冷笑:“不用记。人心记得住的,天地就放不下——这榜,用的是‘众忆为引,文火为媒’的古术。每一道传诵之声,都是点燃文心灯角的火种;每一次复述,都在为名字注入魂魄。”
第一夜,人们还半信半疑地看着那纸空白榜单,窃笑“莫不是画符骗人?”
直到第二日清晨,有人惊呼:“柳七娘的名字……真的出来了!”
那三个墨迹斑驳的字,像是从纸里长出来的,带着烟火气与琵琶弦的余震,甚至能嗅到一丝焦糖与旧琴箱混合的气息。
围观者先是怔住,继而沸腾。原来只要我们一直说,名字就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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