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微弱的魂魄蜷缩在柳树巷最阴暗的角落,像一团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稀薄雾气。
与其他新死之魂不同,他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反而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生前最后的动作——伸出干枯的手,徒劳地抓向空无一物的街角。
“司主,那饿死鬼……有点古怪。”陆知微奉命查探后,神色凝重地回来禀报,“他并非怨气深重,也无执念,按理说早该散了。可他就在那儿,一遍遍地哭,说自己死得太贱,连个勾魂的冥差都嫌晦气,懒得走这一趟。”
这话让幽冥司高台上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在这个世界,死亡并非终点,而是另一段流程的开始。
被冥差勾魂,过奈何桥,入轮回,是对一个生命最基本的尊重。
而被“懒得勾”,则意味着被整个三界秩序彻底无视,连成为数据一部分的资格都没有。
沈观灯的目光冷了下来。
她从现代社会带来的理念中,最根深蒂固的一条便是:程序正义。
哪怕是罪犯,也该走完审判流程。
一个无辜的饿死鬼,凭什么被如此“注销”?
“带他回来,”她言简意赅,“录入《滞留魂名录》。”
饿死鬼被带回时,几乎连完整的魂体都无法维持,只是一团人形的淡影,散发着饥饿与绝望的气息。
他甚至无法清晰地表达自己的生平,只知道自己叫“二狗子”,在城南讨了一辈子饭,最后在一个雪夜冻饿而死。
死后,他感觉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然后就变得更虚弱,更模糊,只能困在原地,等待消散。
青蚨娘拿着一本新制的账册,例行公事地为“二狗子”建档,核对香火归属。
突然,她拨弄算盘珠子的手猛地一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不对……司主,这账不对!”她猛地抬头,声音因震惊而尖锐,“这三年内,金陵地界枉死、饿死、病死于街头巷尾,无人收敛的孤魂,共计七百二十三名。他们死后产生的‘初始愿力’,那一点最微弱的、渴望被记住的念头,全都被计入了‘崔明府城隍’名下的一个特殊账户——‘代管香火池’!”
初始愿力,是魂魄诞生之初,源于对生前世界最后一丝眷恋所产生的最纯粹的念力。
它极其微弱,却是魂魄存在的基础。
它本该像无主之物,随魂魄消散而回归天地。
沈观灯眼神骤然冰寒,宛如腊月寒潭:“没人拜他,他也敢吞别人的第一口念?”
这已经不是争夺香火,而是最无耻的侵吞!
是利用神职之便,对最无力反抗的弱者进行系统性的剥削和掠夺!
那些孤魂之所以消散得那么快,连冥差都“懒得勾”,正是因为他们存在的基础,那“第一口念”,在他们死去的瞬间就被城隍庙这个庞大的信仰机器给吸走了!
“灯奴一队!”沈观灯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潜入冥府外围账房司,我要看到崔明府近百年来的《香火分流密档》,一个字都不能少!”
命令下达,数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三天后,一份用特殊法术拓印下来的密档副本,摆在了沈观灯的案前。
真相触目惊心。
这并非崔明府一人的作为,而是地方神明间一个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他们以“集体代管无主魂魄初始愿力,统一分配以维系神域稳定”为名,堂而皇之地将这些最底层的、零散的信仰之力截留,化为己用。
美其名曰“统筹”,实则就是中饱私囊!
陆知微看得怒火中烧:“司主,我们即刻公布于众!让全城百姓看看这帮道貌岸然的神明,是何等嘴脸!”
“不,”沈观灯缓缓摇头,眼中闪烁着策划大型公关活动时特有的、冷静而锐利的光芒,“直接曝光,他们只会用‘此乃神域惯例,凡人无权置喙’来搪塞。民众的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要的,是把这七百二十三个名字,永久地钉在金陵所有信众的心里。”
她转身,下达了一连串指令。
“陆知微,你带人去寻访这七百二十三名孤魂的家人亲友,找不到的,就去他们生前住过、乞讨过的地方,收集一件遗物,求一句悼词。”
“青蚨娘,以幽冥司之名,发布‘亡魂归名仪式’公告,定于七日后月圆之夜,于此地举行‘认魂大典’!”
消息一出,满城皆惊。
七日后,月圆之夜。
幽冥司的废墟广场上,七百二十三盏崭新的信愿灯被整齐排列,每一盏灯下,都摆放着一件朴素的遗物——一个破碗,一根打狗棒,一件缝补过的旧衣,或是一张写着亲人思念的字条。
无数百姓闻讯而来,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好奇,疑惑,更带着一丝莫名的悲戚。
沈观灯一袭素衣,魂体凝实,立于灯阵中央的高台之上。
她手中没有法器,只有一卷长长的名册。
月上中天,她深吸一口气,清越的声音响彻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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