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道敕令落定三日,双神亭前的青石板被踩得发亮,日头刚爬上檐角铜铃,早有百姓捧着茶盏、拎着菜篮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人群中央那面刻着“神明功过簿”的青石碑泛着幽光,碑侧悬着的金锁还沾着晨露,串着几茎芦苇,风一吹便沙沙作响。
“连龙爷都要交账本?”卖豆腐的王婶踮着脚,竹篮里的嫩豆腐颤巍巍晃出汁水,“我家去年供了半扇猪,合该问问龙王爷,那猪肉是喂了虾兵还是修了堤坝?”
沈观灯立在亭中高台,素白裙裾被风掀起一角。
她掌心压着一卷泛黄的绢帛,那是判尾儿连夜从地府档案司誊抄的《水域香火收支录》——为了这卷东西,她昨日亲自下了趟黄泉,用幽冥司新收的二十座野庙香火作押,才换得档案司鬼吏开了近十年江域祭祀流水的临时查阅权限。
此刻绢帛边缘还沾着冥河的湿冷,却被她捂得温热。
“各位乡邻。”她开口时,风忽然静了。
百姓的议论声像被掐断的琴弦,齐刷刷往高台上望。
沈观灯展开第一卷,绢帛上密密麻麻的墨字在阳光下泛着金:“去年龙宫收获羊七百三十只、米粮千石、银钱二万八千两。”她指尖划过“护河童子”那栏,声音轻了些,“而溺叔所得,仅糖果三百斤、纸鸢五十余只。”
人群炸开了锅。
老船家李阿公把旱烟杆往地上一杵:“我就说!上月给龙王爷供的整羊,肉都臭在祠堂了也没人动!合着都喂鱼了?”抱着娃的妇人捏紧襁褓:“我给小囡求平安符,花了五钱银子,结果她还是出疹子——感情钱都填了海底窟窿?”
沈观灯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魂体因激动泛起幽蓝。
她早算准了,百姓要的不是神明高高在上,是要知道自己的香火没白烧。
“神明不吃不喝,要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她提高声音,绢帛在手中簌簌作响,“堆在海底喂鱼吗?”
话音未落,陆知微从人群里挤出来。
他今日没穿官靴,换了双麻鞋,腰间挂着一串青铜小牌——那是幽冥司特制的“信愿牌”,每枚都刻着“心诚则应”四字。
“观灯姑娘说得对!”他扬了扬手中的木匣,“从今日起,咱们组个‘香火监督团’,由缴过税的船夫、失过孩的母亲、巡河老卒来当监香人。”他抽出一枚铜牌递给王婶,“您拿这牌子,要是给龙王爷上了香,七日没见着庇佑,就来亭里登记退香。退的供品折价返现——钱是幽冥司押了未来香火跟地府借的,咱老百姓的心意,不能打水漂!”
王婶接过铜牌,指腹蹭过凸起的刻痕。
她想起上个月小儿子落水,求了三炷高香都没见龙王爷显灵,眼眶突然发热:“我这就去退!”
首日退供的人挤得双神亭门槛都矮了三寸。
沈观灯站在案前,看着三十七人领走铜钱和“您值得更好的神明”书签,连敖广送来的珊瑚供盘都空了大半。
她望着供桌上只剩半块的枣糕——那是溺叔今早啃剩的,糖渣沾在瓷盘沿,像撒了把碎星子,嘴角终于浮起笑。
可这笑没维持到掌灯。
“沈观灯!”
敖广踹开幽冥司旧庙的破门时,门框上的铜铃被震得乱响。
他发冠歪斜,龙纹在颈侧翻涌如活物,袖中还沾着海底的腥气:“你这是逼我断炊?!”
沈观灯正往账本里夹干枯的纸鸢——那是溺叔收的第一份供品。
她头也不抬,舀了碗粗茶推过去:“殿下可知,您母宫一年收的‘平安税’,够建三座堤坝?可百姓仍年年淹死人。”她抽出另一卷泛黄的案卷,封皮上“南洋九祠贪渎案”几个字被虫蛀得缺了角,“三任龙宫税使私吞供品,酿成海难,事后竟说‘香火不足,法力受限’。您不改,下一个被问责的,就是您父王。”
敖广的龙纹猛地暗了暗。
他盯着案卷里夹着的血书,那是当年海难幸存者的控诉,墨迹里还浸着海水的咸涩。
“若我自断财路,宫中长老必反。”他攥紧茶碗,指节发白。
沈观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
她从袖中摸出张草图,摊在两人中间:“阳光香火计划。所有供品不进龙宫,存‘共济仓’,由双神亭监督委员会管着。修堤、救溺、赈灾,每笔开销都刻碑留名。”她敲了敲图上画的粮仓,“您还可以把积压的珊瑚、珠玉公开变卖,换粮入库——百姓要的是看得见的诚意。”
“龙君收香不进仓,百姓心里打个慌;如今账本晒太阳,谁贪谁捐全上榜。”
外头突然传来童声童谣。
小豆倌骑在墙头上,晃着两条腿,手里举着根糖葫芦:“观灯姐让我编的,好听不?”
敖广盯着墙头上的小娃,又看看沈观灯案头堆着的账本、信愿牌、还有那卷沾着冥河湿冷的收支录,突然笑了:“好个沈观灯,连童谣都成了刀。”他抽走草图,龙纹在掌心翻涌成墨,“明日我便主持首场香火拍卖会,把珊瑚全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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