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妙就妙在“公开”二字。
证据是凡人“偶然”献上的,既保全了他身为龙子的颜面,又将他逼到了悬崖边上——若不作为,便是公然包庇族中蛀虫,他之前所有辛苦建立的威信将毁于一旦。
敖广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传我令,将白马渡口一干假冒税使,就地正法!”
当天下午,三颗狰狞的蟹头被高高悬挂在渡口木桩之上。
敖广亲自出面,将搜缴回来的赃款一一退还给商户,并当众宣布:“自今日起,我东海龙宫只受万民香火,不取分毫实物!凡再有以龙宫名义索要钱财者,皆可报官,立斩不赦!”
此言一出,民心大悦。
百姓们这才意识到昔日的盘剥有多么深重,对这位亲自斩杀“同族”的龙四爷,第一次生出了由衷的敬意。
但沈观灯的风暴,还未停歇。
她立刻命陆知微在双神亭外立起一块巨大的木板,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晒税单”行动。
凡是曾经缴纳过“平安税”的船家、渔民,都可以将凭证,哪怕只是一张写着数额的白条,贴到木板之上,署名或匿名皆可。
此举瞬间引爆了积压多年的民怨。
三日之内,数百张或泛黄或崭新的税单贴满了整面长墙,金额之巨,触目惊心。
那上面不只有银两,更有被强行折价征走的货物、孩童过冬的鞋袜、寡妇赖以为生的纺车……每一张纸条背后,都是一个家庭的血泪。
舆论彻底沸腾,甚至惊动了州府,开始着手追查是否有官吏与妖邪勾结。
重压之下,敖广被迫第二次公开露面。
这一次,他没有了龙族的骄傲,而是深深地向着百姓鞠了一躬。
“吾族享祭千年,竟养出此等蛀虫,实乃敖广之过,龙宫之耻!”他声音沉痛,“今日起,龙宫所有祭典一律从简,多余供品,全数赈济沿河灾民!”
说罢,他亲自上前,一把火点燃了那面贴满税单的木墙,连同缴获来的厚厚税册,一同付之一炬。
熊熊火光中,百姓们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最终汇成了一片热烈的声浪。
这是千百年来,清湾县的百姓第一次,为一个龙神鼓掌。
深夜,沈观灯独自立于双神亭中,指尖轻抚着亭中一块新刻的“龙宫免税碑”。
她知道,这一把火,烧掉的不仅仅是罪恶的税册,更是那道根植于人心的,“神明天然正当”的迷信。
真正的权力,正在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一点点地,流向芸芸众生的人间。
而此时,万里之外,深不可测的东海龙宫最底层,一座幽暗的青铜祭坛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一缕漆黑如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香火丝线,如毒蛇般悄然延伸而出,精准地缠上了敖广留在岸上行宫中的一柄珊瑚扇——在那华美的扇柄内侧,用上古龙文,赫然镌刻着一行不容违逆的小字:“父命不可违”。
几乎是同一时刻,遥远的冥府,都察院深处。
正闭目养神的谢无歧猛然睁开双眼。
他身侧虚空中,那第十道刚刚凝聚不久、代表着“神权下放”新秩序的敕令光芒,竟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随即“咔嚓”一声,寸寸碎裂,化作一缕飞灰,飘散无踪。
他俊美而冷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错愕。
他闭上眼,感应着那股来自东海深处的、古老而顽固的意志,许久,才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原来龙宫之内,也有人不想改革。”
免税新政推行一月,清湾河两岸民心彻底归附,双神祠的香火之盛,竟隐隐压过了邻县的城隍庙。
沈观灯正筹划着将“幽冥司”的品牌影响力,辐射到更广阔的区域,她的目光,已经越过了清湾县这一隅之地,投向了下一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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