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来自“万民共愿”的力量,沉甸甸的,带着滚烫的人间烟火气,却也像一柄悬于魂体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清楚,这份力量源于一个被她精心炮制的“概念”——天下不容的清官。
一旦这个概念被证伪,或被更强大的叙事所覆盖,她凝聚的神躯便会顷刻间瓦解。
真正的神明之路,不止于被信,更在于……值得被信。
就在她心念电转之际,一道踉跄的身影提着一盏破碎的纸河灯,从岸边的薄雾中冲了出来,是巡河小吏陆知微。
他平日里总是一丝不苟的官服此刻满是泥水,发髻散乱,声音因急促的奔跑而发颤。
“沈先生……沈先生!”他不知沈观灯是鬼,只当她是那位手段通天的幽冥司主事,语气里带着最后的希冀,“城西浊水河,又、又有人被拖下水了!不是淹死,是……活生生被拽下去的!岸上的百姓都说,是‘溺叔’又在作祟!”
陆知微的眼中满是血丝和无力,他将那盏从水里捞起的、残破不堪的河灯递到沈观灯面前:“那孩子才七岁……可庙祝和乡绅们都说,这是河伯要的祭品,是那孩子的命,谁也救不得!”
沈观灯的目光落在灯片上。
那灯已不成形,但借着微弱的魂光,她依旧能看清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刻下的两个字,笔画稚嫩,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执拗。
——陪我。
又是“陪我”。
沈观灯伸出虚幻的手指,轻轻划过那冰冷的刻痕。
刹那间,一股微弱至极的残魂波动顺着她的指尖传来。
那波动里没有凶戾,没有怨毒,只有一股被世界遗弃的孤绝,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不是吃人之鬼,”她缓缓睁开双眼,魂体中透出彻骨的冰冷,嘴角却勾起一抹锋利的弧度,“是没人听他说话的鬼。”
当夜,沈观灯的魂体便隐于浊水河畔的浓重夜雾之中。
只见河岸不远处,立着一个破旧的草棚,便是河伯庙。
庙里供着一尊青面獠牙的泥塑神像,案前堆满了鸡鸭牲畜作为祭品,血腥气与香火气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而河边的孩童,远远见了便绕道而行,眼中满是恐惧。
但恐惧之中,一丝裂隙已然产生。
有几个胆大的半大孩子,正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悄悄传唱着一句新编的顺口溜:“贪心叔叔河伯拜,半夜水鬼把你逮。”
民间的朴素正义感,已经在发酵。
沈观灯眸光微闪,这正是她要的火种。
次日清晨,天光熹微。
常在桥头用手比划着向路人讨钱的哑巴少年小豆倌,正缩在角落里打盹。
忽然,他感觉耳朵里吹入一阵若有若无的凉风,一个清冷的女声仿佛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水鬼不咬乖娃娃,贪心叔叔才拖下;若问童子在哪住?月照浅湾老芦花。”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不容抗拒地刻入他的记忆。
沈观灯以魂力短暂贯通了他的听觉,将这首《童子谣》一字一句地教了三遍。
当天中午,南陵城的街头巷尾,便响起了一阵清亮如铃的歌声。
哑巴小豆倌不再打着手势乞讨,而是站在人来人往的市集中央,用他从未开口过的嗓子,一遍遍地唱着这首简单却诡异的童谣。
路人惊奇驻足,孩童们更是觉得有趣,听过一遍便记住了,蹦蹦跳跳地传唱开去。
一时间,整个南陵城,“水鬼不咬乖娃娃”的歌声,竟压过了对“溺叔”的恐惧。
童谣传开的第三日,幽冥司的首席情报官阿骨,便开始在各大酒肆茶楼里,绘声绘色地散布一则“溺叔显灵”的传闻。
“哎哟,你们是没见着!昨儿个王家那采莲的小闺女,一脚踩滑掉进浊水河,眼看就要沉下去了,突然!水里伸出一只半透明的小手,抓着她的脚踝,不是往下拉,是使劲把她往岸上推啊!等她被人救上岸,回头再看,只看到一个穿着破烂短褂的小小身影,一晃就被暗流卷走了!”
这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立刻便有好事者去求证。
采莲女在河滩上磕头不止,哭着说确有其事。
更有在河上打了一辈子鱼的老渔夫捻着胡须作证:“那个影子……我瞧着,像极了十几年前那场大洪水里,没来得及跑掉的渔家小阿童!”
舆论瞬间转向。
原来那水鬼不是害人,是在救人!
原来他不是什么“溺叔”,只是一个可怜的溺亡孩童!
沈观灯见时机成熟,立刻命判尾儿在冥府勾魂录的偏页档案中,为那渔童的魂籍加了一笔备注:“溺亡幼魂,名‘阿童’,执念未结成煞,其行受水域怨气潮汐影响,时有反复,本性纯良。”
官方备案,就是权威背书。
南陵百姓彻底动容了。
他们自发地在童谣所唱的“浅湾老芦花”处,为那孩子立了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工工整整刻着——“护河童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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