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县的香火,终究太浅。
沈观灯的魂影如一抹淡烟,悬于幽冥司的牌匾之下,俯瞰着县城中星星点点的信仰之光。
这些光芒虽已汇聚成溪,却被无形的地域边界牢牢锁住,无法漫出兰若县半步。
“乡镇级的‘顶流’,终究只是个乡镇网红。”她自语道,“要撬动更大的蛋糕,就必须制造一场足以席卷一州的文化现象。”
她的目光穿透尘世,落在县城里最大的几座书院。
时值春闱放榜,几家欢喜几家愁。
无数落第书生满腹才华与怨气,正是情绪最敏感、最易被煽动的“精准用户”。
一个完美的营销方案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她召来墨砚生。
如今的墨砚生,因执笔萧望舒的故事而分得一丝香火润泽,魂体凝实,眼中重燃创作的火焰。
“我要你办一场诗会,一场看不见的诗会。”沈观灯的声音清冷而笃定,“主题,就叫‘天下失意人皆苦’。我要你写一首诗,一首能让天下读书人闻之落泪,恨不得焚稿自祭的诗。诗要替他们说出爱而不得的苦,怀才不遇的憾。”
墨砚生心头一震:“这……”
“诗题我都想好了,”沈观灯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就叫,《见卿不语立斜阳》。”
墨砚生闭关三日,将自己毕生所学与郁郁不得志的过往尽数倾注笔端。
三日后,他双目赤红,捧着一卷墨迹未干的诗稿走出,形容枯槁,却精神亢奋。
“东家,请过目。”
沈观灯魂念扫过,只见纸上龙飞凤舞:
“残灯照壁夜微凉,见卿不语立斜阳。
千言欲诉终成烬,一纸空书寄渺茫。
风起庭前花自落,雨来阶下叶先黄。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道寻常。”
“好诗!怨而不怒,哀而不伤,意境绝佳!”沈观灯赞道,但她指尖一点,落在了最后一句上,“但还不够。‘却道寻常’太过内敛,我要的是一把刀,直接捅进所有人的心窝子。团圆是童话,求而不得的遗憾,才是能铭刻进骨子里的永恒。”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最后一句,改成——‘却道斯人不可忘’!”
墨砚生浑身一颤,反复吟诵着“却道斯人不可忘”,只觉一股锥心刺骨的悲意直冲天灵盖,竟比他自己的原句更能引发他内心深处的共鸣。
他明白了,沈观灯要的不是一首供人品鉴的雅诗,而是一件能引爆情绪的武器!
诗稿定下。
瘸腿说书鬼阿骨领了新任务,化身成几个落魄潦倒的书生,分别潜入兰若县及周边三镇最大的书院茶肆。
“哎呀!”一个“书生”不慎滑倒,怀中一叠手抄本散落一地。
他慌忙去捡,却被旁人抢先拾起一张。
那人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残灯照壁夜微凉,见卿不语立斜阳……好诗,好诗啊!”
阿骨扮演的书生一把抢回,宝贝似的揣进怀里,涨红了脸:“胡说什么!不过是些废稿!”
欲盖弥彰,最是勾人。
另一个茶肆里,阿骨的另一个分身则扮演着醉酒的文士,趴在桌上,一边捶桌,一边反复吟诵着“却道斯人不可忘”,哭得肝肠寸断。
“兄台何故如此?”
“此诗……此诗道尽我心中酸楚!我与青梅,一别十年,如今她已嫁作人妇,而我功名未成……我连站在她面前的勇气都没有!呜呼……见卿不语立斜阳!”
一夜之间,这首作者不详的《见卿不语立斜阳》,如一场瘟疫,席卷了所有文人聚集之地。
无数失意士子争相传抄,有人击节赞叹,有人痛哭流涕,更有人将自己多年心血付之一炬,在火光中祭拜这首诗,仿佛在祭拜那个求而不得的自己。
舆论的火已点燃,沈观灯立刻添上第二把柴。
她策划了一场“万人祈愿灯会”。
她让柳眠娘——那位真心感念“书生恩人”的盲眼绣娘,亲手缝制了数百盏素纱灯笼。
每一盏灯笼上,都由墨砚生用最好的朱砂,亲笔题上了一句“见卿不语立斜阳”的诗句。
夜幕降临,这些灯笼被挂在萧望舒曾经“驻足”的那座石桥两侧,如同一条哀伤而璀璨的诗歌长廊。
“听说了吗?那痴情书生等的人,终于有了回信!”
“什么回信?”
“就是这首诗啊!你听,‘千言欲诉终成烬’,这说的不就是他吗!”
百姓扶老携幼,自发地涌向石桥。
孩童们唱着不知从哪学来的童谣:“桥上书生等谁归?一等就是五百年……”
人们买来蜡烛,亲手点亮那些绣着诗句的灯笼。
每点亮一盏,就代表一份祈愿,一份共情。
香火不再是柳眠娘那一缕微弱的茶烟,而是化作了成千上万道信仰的光流,如星河倒卷,汇入桥头那道孤寂的身影。
萧望舒站在桥头,一身青衣,在万千灯火的映照下,身形前所未有地凝实。
他看着满川摇曳的灯火,听着无数陌生人为他的“故事”叹息、祈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充斥着他的妖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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