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咎睁开眼时,天光已斜照入帐,纱布边缘渗出的血痕干结在肩头。他未动,右手缓缓抚过枕下青铜罗盘,盘心微震,依旧指向西北——校尉书房的方向未曾改变。
他坐起,动作克制,伤口撕裂的钝痛从肋骨蔓延至后背。昨夜那枚带血铁钉仍摆在案角,钉身扭曲如钩,与断脊岭傀儡桩残件一致。这不是巧合,是警告,也是线索。
亲卫按时来换药,他沉默受治,待人离去,才低声唤来值哨的队员甲。
“去藏书阁的事,我已有说辞。”他声音低而稳,“太守未禁我读书,便不算违令。”
半个时辰后,陈无咎持着亲卫签发的通行木牌,步入军中藏书阁。此处位于营西文事区,平日少有士卒出入。值守的藏书官年近五旬,戴方巾,执竹尺,见他粗布劲装、步履微滞,眉头一皱。
“前锋营陈无咎,申请抄录《边防要略》,养伤静心。”他递上木牌,语气恭敬却不卑。
藏书官翻册查名,又打量他片刻:“可抄,不可取卷离阁。若有损毁,军法从事。”
陈无咎颔首,领了纸笔,走向北墙书架。他表面翻检兵书,实则双目微敛,气运映照悄然开启。
视野中,泛起微弱血光的典籍集中在三层东侧。他缓步移去,指尖掠过书脊,《北境匪患录》《断脊岭地形志》《三年前剿匪案卷》皆有异色浮现。他抽出最旧的一册,封皮斑驳,页角焦黄,似曾遭火焚。
翻开至“黑风寨”条目,文字残缺大半。他正欲细看,忽觉指腹触到夹层。轻轻掀开,一张青檀笺残片滑落——仅存三行字:
“戌时三刻,货入西仓……
酬金五十两,由醉仙楼掌柜代收……
印鉴左偏三分,勿误。”
末尾署名被烧去,但印痕轮廓清晰。陈无咎瞳孔微缩——那正是校尉私印的倒影,曾在其调令文书上见过。
他不动声色,将残片夹回原处,取出随身笔记临摹内容。笔尖顿了顿,在“醉仙楼”三字下划了一道横线。
“老夫记得,这书去年就该焚毁。”藏书官不知何时立于身后,目光落在摊开的残卷上,“边军旧档,多有遗失,你不必深究。”
“只是好奇过往战例。”陈无咎合书归架,“听闻五年前也有一次剿匪,因内应泄密,全军覆没?”
藏书官摇头:“无正式记录。倒是醉仙楼……曾为押饷队歇脚点,后来因地势偏僻,少有官兵往来。”
陈无咎心头一震。若校尉借昔日合法通道掩护私通,外人根本无法察觉。
他谢过藏书官,退回抄录区,佯装整理笔记,实则脑中推演:残信材质非军用,却混入军档;时间点在三年前,恰是黑风寨势力复起之时;交接地点“西仓”,正是此次剿匪前发现傀儡桩的位置。
一切指向一条暗线:校尉早与山匪勾结,借职务之便输送情报与物资,甚至可能参与操控“命锁血阵”的布局。
他正凝思,帐外传来轻叩声。队员甲悄然入内,递来一张粗纸绘图。
“校尉昨夜二更离营,走东街,进醉仙楼,在二楼雅间停留半个时辰。我绕至后巷,发现枯井下有暗道入口,通往地窖,门上有铁锁,纹路似军制。”
陈无咎接过图纸,目光锁定地窖位置。他闭目,气运映照再启——校尉头顶那团浓黑气流骤然浮现,与此同时,视野中“醉仙楼”三字竟泛起猩红连线,如血脉搏动般与黑气共振。
这不是偶然。
他睁眼,指尖按在图纸“地窖”二字上,力道渐重。
“你确定他独自进入?”
“是。守门小厮迎他进去,未见他人同行。但他在楼内时,有一名灰袍人从后巷离开,身形瘦削,左手戴一枚铜戒。”
陈无咎眸光一冷。铜戒——幽冥殿外围成员的标记之一,曾在断脊岭傀儡桩上见过相同纹样。
校尉不仅通匪,还与邪修组织勾连。那夜庆功宴上的账册,根本不是为了贪墨定罪,而是转移视线,掩盖更深的阴谋。
他将图纸折好收入怀中,低声吩咐:“继续盯住醉仙楼,尤其是夜间出入者。若有灰袍人再现,记下特征,不得靠近。”
队员甲领命离去。
藏书阁内重归寂静。陈无咎起身,将笔记收拢,向藏书官归还纸笔。
“今日所阅,可有收获?”对方问。
“旧事难考,唯知一处地名反复出现。”他平静道,“醉仙楼。”
藏书官神色未变,只点头示意可退。
陈无咎走出阁门,阳光刺目。他抬手遮光,实则借袖掩护,再次开启气运映照——身后藏书阁的窗棂间,一道极淡的黑气一闪而逝,直指西北方向,与罗盘指引完全一致。
有人在监视他。
他缓步回帐,途中路过军需库,瞥见两名杂役正搬运木箱,箱体编号“庚七”,正是赵四昨日提及的深夜异常批次。他未停留,径直返回居所。
帐内无人。他反手挂上帘扣,取出青铜罗盘,掀开底盖,将残信原始夹页塞入夹层。罗盘微颤,随即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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