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府城南,有一座荒废多年的观音庙。
此庙曾经香火鼎盛,后来因为战乱破败,如今只剩断壁残垣,野草长得比人还高,平时连乞丐和野狗都懒得来。
然而今晚,这里却是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上百名面黄肌瘦的百姓,神情狂热,或跪或坐,密密麻麻的挤在破败的大殿前。他们死死盯着殿中那尊残破观音像前,一个身穿黑袍、头戴黑纱斗笠的女人。
这女人就是无生教在广州的分坛主,自称“黑莲圣母”。
她看上去四十来岁,声音不高,却很有说服力。
“孩子们,告诉本座,你们还在怕什么?”黑莲圣母张开双臂,声音带着一丝飘忽。
“怕瘟疫!怕死!”台下,一个汉子颤抖着声音喊道。
“没错,怕死。”黑莲圣母缓缓点头,“可你们想过没有,这要人命的‘蛇蛊’之疫,是从哪里来的?”
她停顿了一下,斗笠下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突然变得尖利:“那是因为京城龙椅上坐着的那位!永熙皇帝德不配位,倒行逆施!他大兴土木,用光了百姓的血汗钱,又重用商人,败坏了圣贤留下来的规矩!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降下这场大灾来惩罚他!”
这番话,瞬间点燃了人群心中积压的恐惧和怨气。
“是啊!肯定是当官的造了孽,才连累我们!”
“我就说,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种怪病……”
听着台下的议论声,黑莲圣母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悲悯起来:“不过,孩子们,肉身死了不算什么,死后魂魄都不得安宁,那才最可怕!”
“你们知道吗,那皇帝颁布的防疫军法,要怎么处置你们染病死去的亲人?”她声色俱厉的质问道。
“火……火化……”人群中,有人怯生生的回答。
“对!是火化!”黑莲圣母的声音里满是悲愤,“一把火烧得尸骨无存,魂飞魄散!我问你们,没了尸身,你们的亲人怎么过奈何桥,怎么喝孟婆汤?魂都没了,还谈什么转世投胎,再享富贵?”
“他们这是要让你们的亲人,永远没法超生,变成孤魂野鬼啊!”
这番话,戳中了在场每个人心里最原始的恐惧。在普通百姓的观念里,入土为安、保全尸身,是天大的事。
“不!我不能让我爹魂飞魄散!”
“我可怜的娃儿啊!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他!”
人群中,几个亲人刚被送去火化场的家属当场崩溃,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凄厉,让人心碎。
“官府不仁,把百姓不当人看。但是,”黑莲圣母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蛊惑的意味,“我无生老母慈悲为怀,不忍心看信众受这种苦!”
她猛的一挥手,指向城南的方向,那里火光冲天。
“官府的凡火,是亵渎,是刑罚!只会招来更大的天罚!”她狂热的嘶吼着,“而老母赐下的真空真火,才是净化,是超脱!能洗掉所有罪孽,把魂魄直接引到真空家乡,享受永恒的极乐!”
“今夜子时,就是吉时!”
“跟我来!去迎回你们亲人的遗体!用你们的虔诚,去点燃那升天的真火!让他们在火焰里得道!在极乐中永生!”
“冲啊!去抢回尸体!”
“迎圣火!归家乡!”
在她的煽动下,上百名本就快要崩溃的信徒和家属,彻底被点燃了。他们双眼通红,举着木棍、锄头,嘴里喊着疯狂的口号,汇成一股人流,朝着城南的疫尸火化场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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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二年,六月二十三日,子时。**
广州城南,临时火化场。
这里本是一片乱葬岗,此刻被火光将四周照得通明。几十名靖海卫士兵手持长枪,神情紧张的守着高台,火焰在他们年轻的脸上投下跳跃的影子。
就在这时,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疯狂的呐喊声。
“快!戒备!”守卫的百户官心里一紧,厉声喝道。
话音刚落,几百个举着火把和各种“武器”的百姓,就从黑暗中涌了出来。
“把亲人还给我们!”
“烧人天理不容!”
“入土为安!保全尸身!”
他们把火化场围得水泄不通,情绪激动的嘶吼着,有的人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块,朝士兵们的防线砸来。
“砰!砰!”
石块砸在士兵的铁甲和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许还手!结圆盾阵!”百户官红着眼大吼。他知道对面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不能下令攻击。
盾牌像墙一样瞬间竖起。士兵们顶着石块的攻击,咬牙死守,防线被冲击得摇摇欲坠,有几个士兵甚至被砸得头破血流。
“百户!撑不住了!他们要冲进来了!”一名士兵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焦急的喊道。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从防线后方传来。
人群分开一条道路,朱见济身穿黑色劲装,在郭啸和一队亲卫的护送下,竟亲自来到这片混乱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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