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是那个夜。
天亮了。
一个消息插上翅膀,飞遍八闽。
速度比八百里加急还快。
长乐,没了。
不是城没了。
是天没了。
盘踞长乐几百年的十七家大姓豪族,一夜之间,从族谱上被抹得干干净净。
林氏宗祠的废墟。
两百一十七颗人头,堆成了一座三丈高的小山。
一座京观。
这是太子殿下的回应。
对那场屠杀的回应。
也是宣判。
福清县,陈家。
陈氏族长陈伯言正在喝茶。
下人连滚带爬的冲进来。
他手里的前朝官窑青瓷茶杯,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碎了。
“你。。。你说什么?”
“再给我说一遍!”
陈伯言一把揪住家丁的领子,眼珠子红的要滴出血,嗓子全是破音。
“老。。。老爷,是真的!长乐林半城。。。还有张家李家。。。全完了!”
“满门男丁,一个不留,人头。。。人头都堆成了山,就在林家祠堂门口!”
家丁裤裆都湿了,话不成句。
京观。
京观!
这两个字在他耳朵里炸开,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
陈伯言踉跄后退。
一屁股坐进太师椅。
天旋地转。
眼前一黑。
完了。
脑子里就剩这两个字。
那个小太子。
他来真的。
他是个疯子!
一个把人命当草踩的疯子!
“快!”
“快去请黄老爷!王老爷!”
陈伯言的声音变了调,像是喉咙被掐住的鸡。
“快去!”
半个时辰不到。
福清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全挤进了陈家的密室。
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
名字,都在太子那份要命的清单上。
密室里没人说话。
只有粗重的喘气声。
每个人的脸,都白的吓人,不见半点血色。
“陈兄。。。消息。。。可靠?”
一个矮胖的黄老爷嘴唇哆嗦着,终于憋出一句话。
“可靠?”
陈伯言的笑声比哭还难听,嗓子哑的厉害。
“我那不成器的侄子,福州府衙的,派人送的死信!郭勇的三千兵,连夜出发,天亮就回营了!”
“你说可靠不可靠!”
黄老爷不吭声了。
额头的冷汗一颗颗往下掉,很快就湿了衣领。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年轻的王家族长猛的一拍桌子,整个人都蹦了起来。
“不经三司会审!不报刑部核准!屠戮乡贤!构筑京观!”
“这是人干的事?这是暴君!是桀纣!”
“他就不怕天下士人共讨之?不怕史笔如刀,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吗?!”
声音在密室里打转。
空洞,又刺耳。
陈伯言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史笔?天下士林?”
“王贤侄,你还没睡醒?”
他抬手,朝着北边长乐的方向指了指。
“那两百多颗人头,就是给咱们的答复!”
“咱们在他眼里,算个屁的士林!”
“咱们是勾结妖人,屠杀官兵,罪该万死的国贼!他杀咱们,是奉天靖难,替天行道!”
“谁敢说个不字,谁就是国贼的同党!”
王家族长脸上的血色唰的就没了。
腿一软。
人,瘫回了椅子里。
没错。
太子爷动手前,大明日报就已经定了调子。
他们被开除了“人籍”。
成了人人喊打的“贼”!
“哪。。。那怎么办?”
黄老爷彻底没了主意,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听说清单是照着鱼鳞图册做的!咱们这些年做的账。。。恐怕全让他翻出来了!”
“跑!连夜跑!带上金银细软往内陆跑!他还能把整个大明翻过来不成!”
“跑?往哪跑?”
陈伯言摇着头,脸上全是死气。
“你当西厂的番子是吃干饭的?福州戒严的时候,通往内陆的关隘,早就被西厂的狗给盯死了!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密室里,又一次没人说话。
跑,是死。
不跑,也是死。
等死的滋味,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咚咚咚!
门被擂的震天响。
“老爷!老爷不好了!城外。。。城外来了个煞星!”
家丁滚了进来,哭嚎着。
“福州卫的何健!他一个人!就在城外喊话,说奉了太子殿下的令,来给咱们送‘大礼’!”
何健!
那个砍了自己主子脑袋,献城投降的叛徒!
陈伯言几人心头猛地一跳。
一群人魂不守舍的冲上福清县的城楼。
往下一看。
个个都觉得后脖颈子发凉。
城门外。
何健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上。
他身后没有千军万马。
只有十几个西厂番子,抬着一口巨大的木箱。
何健看到了城楼上的陈伯言,嘴角扯出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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