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命令如同一柄淬了寒冰的利刃,瞬间剖开了凝滞的夜色。
没有惊慌,没有质疑,整个七屯在林昭话音落下的短短十数息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盏接一盏的灯火被迅速掐灭,温暖的人气被冰冷的门板隔绝,仿佛整个屯寨被一只无形巨手从大地上瞬间抹去,只留下那座孤零零的“火鸽信楼”,如同一座诱人飞蛾的鬼火灯塔,在黑暗中摇曳着微弱却致命的光。
赤峡谷下游,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三百名骑耕营精锐的裤腿。
阿岩伏在最前方,身后的少年们个个如泥塑般,背负着沉甸甸的油囊,手中紧握着前端改装了喷射口的“火犁枪”。
他们的呼吸与芦苇的摇曳融为一体,只有那压抑不住的,从胸膛里喷薄欲出的狂热战意,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颤动。
与此同时,屯寨后方的田埂上,申元礼指挥着上百辆牛车缓缓就位。
车上没有粮草,只有堆积如山的干草和一袋袋刺鼻的石灰。
它们被巧妙地布置在田垄之间,构成了一道看似松散,实则暗藏杀机的虚屯障眼阵,静静等待着猎物上门。
寒耕台上,寒风猎猎。
塔尔汗之子,阿古达木,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的石板上,声音因绝望而沙哑:“林昭!我父汗只是被奸人蒙蔽,他并非真心要屠戮燕北!让我回去,我能劝退他!求你,不要让两族的勇士白白流血!”
林昭负手立于台前,夜风吹动他的衣摆,身影宛如一柄插在大地上的孤傲战旗。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站起来。我让你看一场仗,不是让你来求饶的。”
他侧过头,目光如电,直刺阿古达木的内心:“记住,今夜过后,你要回去告诉你们草原上的每一个人,不是我们燕北有多少能战之兵,而是我们为何一步都不能退,一寸土都不能输。”
话音未落,远方地平线上传来了沉闷如雷的轰鸣!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大地开始剧烈震动,仿佛一场毁灭性的地震正在逼近。
两万草原铁骑,如决堤的黑色洪流,卷着漫天烟尘,终于涌入了赤峡谷开阔的谷地!
“呜——”苍凉的号角声响彻夜空。
敌军前锋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愕然。
预想中的箭雨和严阵以待的军阵并未出现,整个七屯黑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只有那座高楼上的灯火,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的谨慎。
“哈哈哈!燕北的懦夫们跑了!”一名敌将纵声狂笑,“他们连夜战的胆子都没有!儿郎们,踏平这里,鸡犬不留!”
“杀!”
震天的喊杀声中,草原铁骑的士气被瞬间点燃,他们挥舞着弯刀,疯狂地冲向河滩。
前锋的马蹄刚刚踏过冰冷的浅滩,踏上松软的泥地,一声清越尖锐的骨哨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整个战场!
“短—长—双急连三响!”
那不是军号,不是战鼓,而是燕北春日里催促耕牛下地的“春耕令”!
可在此刻,这道源自田埂间的号令,却化作了最冷酷的死亡序曲!
刹那间,下游的芦苇荡中,一百道赤焰长龙冲天而起!
阿岩和他的骑耕营动了!
他们手中的“火犁枪”同时喷射出炽热的油火,少年们嘶吼着从黑暗中杀出,他们不冲撞敌阵,不劈砍骑士,而是以一种诡异刁钻的角度,将那一条条火龙精准地扫向战马的尾巴和鬃毛!
“嘶聿聿——”
刺鼻的焦臭味和燎毛的剧痛,让这些训练有素的战马瞬间陷入了最原始的疯狂。
它们人立而起,狂跳乱窜,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下,随即不分敌我地向着身后的同伴猛烈冲撞、踩踏!
原本整齐划一的冲锋阵型,顷刻间乱成了一锅沸粥。
就在敌军中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时,峡谷两侧,上百辆牛车上的干草被同时点燃,火光冲天!
紧接着,一袋袋石灰被奋力抛出,在夜风的吹拂下,化作一片铺天盖地的白色雪雾,瞬间笼罩了整个河滩。
“啊!我的眼睛!”
“什么都看不见了!是毒雾!”
石灰粉末混合着水汽,无情地钻入敌军的眼鼻口中,灼烧感和窒息感让数万大军彻底失去了方向。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更让他们肝胆俱裂的是,四面八方的高坡上,同时响起了数十支尖锐的“连急疫哨”,那是燕北发现大规模牲畜瘟疫时才会吹响的警示哨!
哨声引得七屯所有“火鸽信楼”中的数千只信鸽齐声鸣叫,咕咕之声在山谷中回荡汇聚,听上去竟如同有十万大军正在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中计了!撤退!快撤退!”敌军主将,一位身经百战的万夫长,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然而,当溃败的骑兵争先恐后地冲向来路时,他们绝望地发现,那座唯一的石桥,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石,彻底断绝了他们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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