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发出后，我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重新躲回阴影里。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像幽灵一样在城市边缘游荡，靠翻垃圾桶和偷窃为生，躲避着所有目光。
伤口感染让我持续低烧，咳嗽越来越厉害，咳出的痰带着血丝。
我数着日子，一天，两天，三天……
网上关于青藤中学的议论渐渐平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希望像风中的烛火，一点点熄灭。
难道邮件石沉大海了？被拦截了？省里也管不了？
第四天深夜，我发着高烧，蜷缩在一个自动取款机隔间里，意识模糊。
突然，隔间外悬挂的电视屏幕，原本播放的午夜广告被切断！
插播紧急新闻！
女主播面色严肃：
“本台最新消息，省纪委专项巡视组今日联合我市有关部门，对青藤中学副校长陈XX采取留置措施。据悉，陈XX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屏幕上出现了陈副校长被带上车的画面，虽然他低着头，但那身影我不会认错！
我猛地坐起，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成功了！正义……终于来了！
激动过后，是巨大的虚脱。
我该出去了吗？去说明一切？
不，再等等……等调查清楚……
我蜷缩回去，身体因激动和高烧而剧烈颤抖。
天，快亮了。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像一根被拉到极限后猛然剪断的弦，瞬间抽空了我体内所有支撑的力量。我像一个电量耗尽的玩偶，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踉跄着重新遁入城市最肮脏、最不起眼的阴影角落。巨大的疲惫和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磨人的、令人窒息的等待。
时间，在恐惧和期盼的双重煎熬下，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我像一只真正的孤魂野鬼，在废弃的厂房、拆迁的楼区、散发着恶臭的桥洞之间辗转流徙。饿了，就去翻找餐馆后门油腻的垃圾桶，或者偷窃路边摊上无人看管的水果；渴了，就喝公园里肮脏的喷泉水，或者接屋檐滴落的雨水。伤口在恶劣的环境下持续恶化，化脓、溃烂，引发持续的低烧，额头滚烫，身体却一阵阵发冷。咳嗽越来越频繁，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震得胸口撕裂般疼痛，咳出的痰液中带着刺眼的血丝。
我像一具行走的骷髅，每天唯一能接触外界的渠道，就是偷偷溜进黑网吧，用捡来的硬币上十分钟网，飞快地刷新着本地新闻网站和论坛，搜索着任何与“青藤中学”、“副校长”、“调查”相关的只言片语。
第一天，网络上关于此事的议论还有一些余温，但大多是猜测和质疑，没有官方消息。
第二天，相关的帖子开始被删除，热度明显下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强行降温。
第三天，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相关的讨论，一切风平浪静，好像那场轩然大波从未发生过。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那微弱的光芒在现实的寒风中一点点黯淡、摇曳，随时可能熄灭。冰冷的绝望重新像毒蛇般缠绕上我的心脏。难道……邮件真的石沉大海了？被技术拦截了？还是省里也觉得棘手，选择视而不见？陈副校长的势力，真的能一手遮天吗？
第四天深夜，我发着高烧，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蜷缩在一个24小时自助银行狭小的、冰冷的玻璃隔间里。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扭曲变形。我裹紧那件偷来的、散发着霉味的工装外套，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感觉自己可能熬不过这个夜晚了。
就在我意识即将被高烧和疲惫彻底吞噬的边缘——
“滋啦——！”
隔间外，悬挂在墙壁高处的那台平时只播放广告和金融信息的液晶电视屏幕，画面突然毫无征兆地一闪，变成了蓝底白字的“紧急插播”字样！
紧接着，画面切到了一个庄严肃穆的新闻演播室。一位面容严肃的女主播出现在屏幕上，用清晰而沉稳的语调播报：
“本台最新消息。省纪委专项巡视组今日联合我市有关部门，采取果断措施，对青藤中学副校长陈XX依法采取留置措施。据悉，陈XX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相关问题线索已由专项巡视组掌握。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画面切换！一段显然是偷拍的、有些晃动的短视频！虽然画面中的人低着头，被工作人员簇拥着，快速带上一辆黑色的公务车，但那个穿着西装、微微发福、我永远也不会认错的身影——是陈副校长！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我像被高压电击中一样，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住那块小小的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滚烫的泪水，混合着雨水、汗水和污垢，瞬间决堤般涌出，模糊了我的视线，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省巡视组动手了！陈副校长……他被抓了！林晚学姐……你的冤屈……有希望昭雪了！正义……虽然迟到了十年，但它终于……来了！
巨大的激动和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我的全身，让我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哭泣又如同大笑的怪异声响。长时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虚脱感，我几乎要瘫倒在地。
我该出去吗？现在就去有关部门，说明一切，交出证据？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我强行压了下去。不，再等等！陈副校长只是被“留置调查”，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他的关系网盘根错节，现在出去，未必安全。我必须等到调查更深入，等到他的罪名被坐实，等到更多的保护伞被揪出来！
我重新蜷缩回冰冷的墙角，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身体因为极度的情绪波动和高烧而无法控制地痉挛着。但这一次，心中不再是冰冷的绝望，而是一种混杂着巨大悲伤、激动和微弱希望的灼热。
我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和布满水汽的玻璃，望向外面。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东方的天际，厚重的云层边缘，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曙光。
天……
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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