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箱右下角那块黑褐色的斑迹,根本不是什么污泥。
那是渗进木头纹理里的血——暗红发褐,浸润处木纹肿胀、发硬,指腹按上去,能感到细微的颗粒凸起。
“把它建档。”林默的声音有些哑,他摘下手套,迅速在旁边的记录本上写下编号,“最高优先级。”
赵晓菲愣了一下:“可是馆长说先处理那批徽章……”
“我说,先修它。”林默头一次打断了别人,眼神里透着一股让人不敢反驳的硬气,“这把琴,救过人。”
晚饭时间,手机震得人心烦。
苏晚发来一个链接,后面跟着一个“怒火中烧”的表情包。
标题很刺眼:《战争不应被柔情化——警惕某些网红文物修复师的情绪营销》。
作者是沈清源。
文章里言辞犀利:“……把残酷的绞肉机描绘成温情脉脉的音乐会,是对历史的亵渎。战争只有死亡和毁灭,哪有什么琴声穿越硝烟?这是典型的用现代小资情调去解构严肃历史……”
底下的评论区已经吵翻了天,有人附和说“现在的人就喜欢这种自我感动”,也有人反驳“难道战士就不能有精神追求吗”。
刘子阳那边的反击文案倒是出得快,标题直接硬刚:《真正的历史,不只是铁与火》。
林默关掉屏幕,把手机扣在桌面上。
他不需要去争辩。因为他刚刚见过那个画面。
他见过那把琴是如何在绝望的坑道里,把那几个伤员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的。
那不是柔情,那是人在被逼到极致时,为了守住最后一点“人味儿”所做出的最顽强的抵抗。
他小心托起琴体,掀开琴箱侧板——内窥镜探入的瞬间,屏幕亮起,幽蓝冷光映亮他额角未干的汗。
屏幕上显现出琴腹深处的情况。
在一堆积灰的蜘蛛网下面,贴着一张指甲盖大小的标签,字迹已经被水渍晕染得几乎看不清了。
林默调整焦距,眯起眼睛辨认了足足十分钟。
“王……德……全。”
还有一行小字,应该是部队番号,后面跟着一个早就废弃的地名。
林默迅速打开电脑,登入内部资料库。
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修复室里回响——清脆、规律,像秒针在寂静中行走。
检索结果跳出来的瞬间,林默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王德全,志愿军某部文工团干事。牺牲于1951年春。
而在关联亲属那一栏,孤零零地躺着一个名字:李建国(弟)。
备注显示,随母姓,现居山东潍坊。
看着屏幕上那个已经在户籍系统里变灰的名字,林默沉默了许久,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对面是一个苍老、浑浊,带着浓重山东口音的声音:“谁啊?推销保健品的不要打咧,我耳朵聋,听不见。”
林默握紧了听筒,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李老先生,我是上海博物馆的修复师。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王德全同志,是不是有一把琴?”
电话那头突然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足半分钟,那种粗重的呼吸声才重新传来,伴随着老人明显颤抖的嗓音:“你……你说啥?那把琴……找着了?”
林默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那把残破的小提琴就静静躺在修复台上,像是一个等待了七十年的信使。
“找着了。”林默说,“我想带它去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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