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
暮色漫进窗棂,将书房染成一片沉郁的橘红。
书房里顾浔野像没骨头似的陷在沙发里,指尖漫无目的地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书桌后,顾老爷子正襟危坐,翻动文件的沙沙声成了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声响。
没一会儿,“笃、笃”两声轻响,是老爷子用指节敲了敲桌面。
顾浔野抬眼望去,正对上老爷子示意他过去的手势。
他慢吞吞地起身,脚步虚浮,活像只刚睡醒的软脚虾。
老爷子看他这副没骨头的样子,眉头一皱,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这小子,又开始在他面前没大没小地犯浑。
“都快成年了,还是这么不着调。”老爷子瞪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惯常的严厉。
顾浔野却毫不在意,径直坐到书桌边缘,反问到:“那你一大把年纪,还这么拼死拼活上班,老头儿你挺贪财啊。”
这对爷孙是出了名的互怼冤家,见面就没几句顺耳的。
老爷子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话锋一转:“时间定好了,等你考试结束,晚上给你包了架飞机,要是还有事没忙完,也可以再待几天。”
“不用了,早走早好。”顾浔野指尖转着手机,语气漫不经心,“这儿也没什么好待的,去国外看看风景也不错。”
“我是让你去国外看风景玩的吗?”老爷子猛地拍了下桌子,声音陡然沉了下来,随即又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唤他的小名,“小野啊,你知道的,我年纪大了,护不了你多久了。”
“我有心把公司交给你,你就得好好去国外深造,回来我才能放心把这摊子事交托给你,何况……谁知道我明天还在不在,对不对?”
顾浔野转手机的动作骤然停住。
他看向老爷子,眉头拧成一团,语气里带着点冲劲的晦气:“呸呸呸!说什么浑话呢?哪有人咒自己明天就不在的?”
老爷子看着他急眼的样子,嘴角却欣慰地弯了弯,这小子,心里还是惦记着他的。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大伯和你堂哥,那两个人心思重,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
顾浔野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点冷意:“我受没受委屈,你难道不清楚?”
原主可不是个隐忍的性格,都说狗咬人不必咬回去,可原主偏要做那个咬回去的人。
而顾浔野也清楚,原主从前能在顾家相安无事,也全靠老爷子在暗地里派人盯着。
可毕竟是一家人,老爷子纵使知道顾坤他们不安分,也不好真对顾坤动手,在他们这样的豪门里,明争暗斗本就稀松平常,就连皇宫里都少不了宫斗,皇帝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爷子又能如何?
他更清楚,老爷子一直记着他爸妈临终前的托付,一心想把公司交到他手上,只是从前的自己总带着股小孩子心性,做事毛躁,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想到这儿,顾浔野忽然抬眼看向老爷子,语气带着几分笃定:“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老爷子抬眸,故作疑惑:“知道什么?”
“顾墨成人礼那晚,我消失那么久才回来,你不是早就清楚原因了?”顾浔野勾了勾唇角,眼里带着一丝了然。
老爷子指尖顿在桌面上,陷入沉思。
那晚顾坤单独去接电话时,他就察觉出不对劲,当即又派了许多人四处搜寻。
下面的人刚查到人在海边,还和顾家的游轮有关,这小孙子却自己回来了。
老爷子望着眼前的孙子,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年顾浔野在顾家受的委屈,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正因如此,他才铁了心要把继承人的位置留给这孩子,等顾浔野真当上了顾家家主,要怎么处置他那野心勃勃的大伯和堂哥,便全是新主子的事,与他这退下来的老人无关。
毕竟眼下,他实在不好亲自出手。
顾坤是他的亲儿子,顾墨是他的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若真为了顾浔野对二人下狠手,难免落得个偏心的名声。
更何况,他早已做好了打算。
就算把家业交给顾浔野,也给顾墨留了不少东西,断不会让自己另一个孙子受了亏待。这份权衡,藏着他对整个顾家的苦心。
“其实我要是想动顾坤,他早就像他对我那样,沉进大海里喂鱼了。”顾浔野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老爷子抬眼,眼里满是意外,他知道顾浔野平时嚣张跋扈,爱“捉弄”人,但从来没有杀人的想法,而如今这番话显然彰显了他狠戾的心思。
“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不动他们吗?”顾浔野没等老爷子开口,便自己给出了答案,“我对这继承人的位置,从来就没兴趣,你大可以把公司交给顾墨,我不跟他们争,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老爷子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像是要穿透他的皮囊,辨明这话里的真假。
从前这小孙子,明明对着公司权力虎视眈眈,怎么现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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