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挽起袖子,露出略显瘦削却筋骨结实的手臂,按照司农寺文书上指导的、略高于本地常规的播种密度,用手抓起一把稻种,弯下腰,以一种异常专注、甚至带着几分虔诚的姿态,将种子均匀地、小心翼翼地撒入已经灌好水、整理得平整如镜的秧田泥水之中。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力求每一把种子都能落在合适的位置。那一刻,他仿佛不是在从事简单的农活,而是在进行一项庄严而神圣的仪式。每一粒金黄的种子划出优美的弧线,落入泛着波光的泥水时发出的细微“噗噗”声,在他听来,都如同战场上的战鼓擂响,宣告着一场关乎国计民生、探索富民之路的重要实践,正式在这最朴素的乡野田亩间拉开了序幕。
接下来的日子,李斯的生活重心,几乎完全倾斜到了这一亩见方的试验田上。 他仿佛彻底褪去了前帝国丞相的光环,回归到了一个事必躬亲、精益求精的“老农”身份。每日天刚蒙蒙亮,他便已起身,第一件事就是踱步到田边,俯下身仔细察看秧苗破土的情况,记录下清晨的气温和水温变化。当一场突如其来的、远超往年的“倒春寒”袭击乡里,夜间田埂边结起薄薄冰凌时,他忧心如焚,天不亮就提着灯笼赶到田边,借着微光,看到大部分嫩绿的秧苗虽然被冻得有些发蔫,却依旧顽强地挺立在冰冷的水中,只有田边最外侧、毫无遮挡的少数秧苗出现了明显的冻伤痕迹,他悬了一夜的心才稍稍放下,对司农寺所说的“耐寒”特性,有了第一次最直观、最深刻的切身体会。
他像呵护婴儿般精心管理着田里的水位,既不过深淹没娇嫩的幼苗基部导致缺氧,也不过浅使根部暴露在阳光下受旱。在夏季那段短暂的、雨水稀少的伏旱期,他更是有意进行了“抗旱”测试,刻意减少了对此田的灌溉次数和水量,模拟普通农户在缺水时可能面临的困境。他看到试验田田埂旁的野草都已经被晒得打蔫、卷叶,但试验田里的海东稻,虽然生长速度肉眼可见地放缓了些,叶片也不如旁边水肥充足的稻田那般墨绿油亮,却依旧顽强地保持着基本的绿色和舒展姿态,显示出其内在的强大生命力和耐旱能力。他详细地在自制的竹简上记录下每一次浇水的时间、大致水量,以及稻株在不同水分条件下的具体反应,字迹工整,一丝不苟。
他还不厌其烦地、放下身段,虚心向本村几位种了一辈子地、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农请教。他请他们来看海东稻的长势,与旁边田里本地稻种进行对比,听取他们的直观感受和经验判断。老农们起初对这位“大官”种地还将信将疑,但随着稻苗一天天茁壮成长,分蘖增多,茎秆明显比本地稻粗壮,尤其是到了抽穗期,看到那稻穗明显更长、更密、颗粒也更饱满时,他们眼神中的好奇与怀疑,逐渐被惊讶和信服所取代,进而转为对秋收时那可能远超往常的产量的热切期待。
“李斯试种于田亩”,这远不止是一次简单的农业对比试验,更是他晚年“知行合一”、“经世致用”理念最生动、最彻底的延续与实践。他用自己的亲身劳作和细致观察,搭建起了一座连接庙堂之高(司农寺的先进技术)与江湖之远(民间实际生产)的坚实桥梁。当金秋的艳阳再次洒满这片充满希望的田野,和煦的秋风吹过,试验田里,那沉甸甸、金灿灿、压弯了腰的稻穗,与旁边田地里本地稻种那相对稀疏短小的稻穗,形成了极其鲜明而震撼的对比。丰收在即,最终的答案,即将在这最真实、最朴素的田亩间,由土地和汗水共同书写、揭晓。这不仅关乎一亩田的产量,更关乎一种新可能性的验证,以及李斯内心那份通过实践寻求真知、造福桑梓的夙愿的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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