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关乎高级官员的任免与重大外交策略。诸如九卿一级的重臣出缺,需遴选接替人选,或涉及与北方匈奴、南方百越、西域诸邦国的战和、封贡等重大外交决策时,皇帝也总会听取李斯的意见。此时的李斯,虽然遵循君臣之分,不再直接插手具体的人事安排,但他多年为相,对朝中众多官员的能力特长、性格弱点、背景渊源乃至派系脉络了如指掌。因此,当皇帝就某个人选征询看法时,李斯的意见往往能帮助皇帝跳出奏疏上的片面之词,更全面、立体地评估人选的胜任程度和潜在风险,有效避免用人失察。在外交方略方面,李斯往往能超越一时一地的得失,从其“天下一统”的整体观念出发,以其长远的历史眼光和缜密的战略思维,为皇帝分析不同策略对帝国长远安全的深远影响,提供极具价值的参考。例如,在面对是联合西域某国以制衡匈奴,还是同时与双方保持适度往来等问题时,李斯的分析总能切中肯綮。
皇帝的这种“重大决策必咨询李斯”的做法,并非因为他缺乏主见或执政能力不足。恰恰相反,这正体现了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政治智慧。他深知李斯作为帝国统一蓝图的主要绘制者之一和多年执政核心,其经验之老到、思虑之周全,满朝文武无人能及,其意见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咨询李斯,实质上是借助其智慧和经验来照亮决策中的盲点,最大限度地减少因年轻气盛、思虑不周而可能导致的决策失误风险,尤其是在那些影响深远的战略性问题上。同时,这本身也是对李斯这位辅国重臣的一种极大尊重,是对其历史功绩和地位的明确肯定。这种姿态,有效地安抚了以李斯为代表的部分元老重臣在皇帝亲政后可能产生的失落情绪,有助于维持朝堂势力的平衡与政局的和谐稳定。而李斯,在面对皇帝真诚的咨询时,也总是恪守人臣的本分和“仲父”的辅佐之责,必是竭尽所能,将自己对局势的分析、利弊的权衡毫无保留地呈现给皇帝,提出中肯建议。但每每最后,他一定会恭敬地强调:“此乃老臣一得之愚,管窥之见,仅供参考。军国大事,乾纲独断,最终圣意如何,敬请陛下宸衷独断。” 他始终清晰地定位自己为顾问和执行官的角色,谨守分寸,绝不因皇帝的尊重而有丝毫逾越,始终将最终的决策权和威严归于皇帝。
于是,在皇帝亲政后的帝国决策核心,逐渐形成并巩固了一种良性的、高效的互动模式:年轻的皇帝牢牢掌握着最终的决断权,以其充沛的精力和锐意进取的精神引领着帝国的方向;而老成的李斯则以其深厚的政治经验、渊博的学识和缜密的思维,扮演着“帝师”和“首席顾问”的角色,为皇帝的决策提供着坚实的知识支撑和风险评估。这种“谦逊咨询”与“乾纲独断”的有机结合,“老成谋国”与“锐意进取”的相得益彰,使得帝国的航船在年轻皇帝的驾驶下,既能顺应时势、乘风破浪,又能洞察幽微、规避暗礁,从而行驶得更为平稳和稳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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