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内侍监总管李德全轻手轻脚掀帘而入，躬身垂首，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沈大人，殿外有三位青州来的学子求见，说是沈大人带他们来京的，要亲自向陛下呈献治世之策。”
沈惊鸿微感意外——她原吩咐学子们在昭镜司等候消息，没想到这三人竟直接闯到皇宫来，倒有几分初生牛犊的闯劲。萧玦却眼前一亮，抚掌笑道：“哦？来得正好！朕正想当面听听这些年轻人的见解，宣他们进来！”
片刻后，三名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儒衫的学子躬身而入，为首者正是苏文。他身形清瘦，面色因狱中遭际仍带着几分苍白，却难掩眼底的清亮锋芒。三人行至殿中，规规矩矩跪地行礼，动作虽有几分拘谨，脊背却挺得笔直，不失读书人的风骨：“草民苏文、李修、陈默，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萧玦抬手示意，李德全连忙搬来三张圆凳。“朕已看过你们的献策，其中关于科举革新、吏治考核的主张，很有见地。今日召你们进来，便是想听听你们的详细谋划。”
苏文谢座起身，双手下意识攥紧了衣角，深吸一口气，声音虽有微颤却字字清晰：“陛下，草民以为，如今科举最大的沉疴，在于‘人情压过才学’。世家子弟凭借祖上荫庇、师门举荐，无需寒窗苦读便能跻身仕途；而寒门学子即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若无人举荐，便如明珠蒙尘，难有出头之日。草民在青州府学求学十载，亲眼见同窗中不乏经世之才，只因出身寒微，考中后遭地方官排挤，最终或归隐田园，或郁郁而终。”他目光扫过殿中龙柱，语气愈发恳切，“糊名阅卷虽能杜绝阅卷环节的舞弊，却难除举荐之弊。草民斗胆建议：废除举荐旧制，所有考生一律凭考卷定高下；同时增设‘复试’环节，由昭镜司亲自考核，既考才学，更考心性，确保选拔出的皆是德才兼备之人。”
“复试？”萧玦眉峰微挑，目光转向沈惊鸿，带着几分探询。
沈惊鸿上前一步，沉声附和：“陛下，苏文所言极是。昭镜司执掌刑狱多年，最擅辨别人心真伪、洞察世情利弊。复试可分为策论与实操两部分：策论考治国安邦之理念，实操则设模拟断案、政务处置等场景，既能看出考生的真才实学，又能避免‘纸上谈兵’之弊。臣在青州时，曾以一桩邻里争地的积案考校苏文，他仅凭卷宗便厘清是非曲直，判罚公正公允，比青州府不少现任县令都要精准。”
一旁的李修见苏文说完，也壮着胆子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本线装小册子，双手捧着递上前：“陛下，草民愿补充一二。除了科举选材，吏治考核亦需革新。如今朝廷考核官员，多凭上司评语定优劣，难免有失公允——上司喜则庸官可升迁，上司恶则清官遭贬谪。草民建议，考核应分‘政绩’‘民声’‘廉政’三项：政绩由户部核查赋税、水利等实据；民声由昭镜司暗访百姓，记录口碑；廉政则由御史台监督，核查家产。三项皆优者方可升迁，有一项不达标者便需罢黜。”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响亮，“这册子便是草民在青州乡下暗访时，记录的百姓对地方官的评价，其中不少清官因不善钻营，十年未得升迁；而贪官凭借送礼行贿，却三年连升两级！”
萧玦接过小册子，指尖捻开纸页，越看脸色越沉。册子上用炭笔记录得极为详尽，某县县令贪墨河工款多少两、某县知县兴修了几处水利、甚至连百姓编的骂贪官的歌谣都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末尾还按满了百姓的指印。他将册子拍在案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沈卿，你看看！朕原以为清退了张承业这等巨贪，吏治便能清明几分，没想到基层的弊病竟如此根深蒂固！”
沈惊鸿接过册子，指尖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指印，心中泛起一阵酸涩。这些百姓或许不识几个大字，却用最质朴的方式记录着官员的功过是非。她想起林家灭门案事发后，青州百姓编的“青州官，黑如炭，杀良善，换银钱”的歌谣，若早有这样的考核制度，王怀安之流或许早已被罢官问罪，林家十三口也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陛下，李修所言，正是臣多年来想推行的。昭镜司在各州府都布有暗线，暗访民声易如反掌。若能将民声纳入考核体系，必能让官员真正敬畏百姓，而非只知逢迎上司。”
三人中最年轻的陈默一直垂首静坐，见萧玦目光扫来，才腼腆地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卷折叠整齐的麻纸，小心翼翼地展开：“陛下，草民以为，要想留住贤才，必先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如今不少寒门学子即便考中功名，也因家境贫寒，无力承担赴任的盘缠与官服开销，只能放弃仕途；更有基层官员俸禄微薄，上有老下有小，若不贪腐便难以糊口，最终误入歧途。草民建议，朝廷设立‘寒门助学银’，资助考中功名的寒门学子赴任；同时提高基层官员俸禄，避免他们因生计所迫而贪腐。”他指着麻纸上的图样，眼中泛起光亮，“这是草民设计的‘廉租房’图样，可在各州府衙署旁修建，供赴任的寒门官员居住，既节省他们的开支，又能避免他们接受地方乡绅的馈赠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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