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的光晕在雕花窗棂上浮动,将青梧的影子拉得很长。掌事嬷嬷的话音刚落,殿内便陷入一阵沉寂,只有烛花偶尔“噼啪”轻响,像在敲打着人心。
青梧抬手抚过鬓边的珠花,那是下午萧景琰亲自为她簪上的,玉珠冰凉,却抵不过掌心泛起的寒意。她嫁入东宫前,并非不知皇家后院的复杂,只是没想到会这般直接——侧妃林氏已在偏殿住了三月,连良娣、侍妾的位份都已排定,显然是早有安排。
“娘娘,”嬷嬷见她不语,又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林侧妃是吏部尚书的独女,三月前以‘照料东宫起居’的名义入府,如今府里的采买、洒扫都归她的陪房管着。还有那位徐良娣,父亲是京兆尹,最是会笼络人心,这几日正借着给各宫送点心的由头,把关系网织得密不透风。”
青梧顺着嬷嬷的目光看向殿门,门外的长廊上挂着盏盏宫灯,将石板路照得如同白昼,却偏有几处角落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她忽然想起出嫁前,母亲塞给她的那本《东宫职掌录》,扉页上写着“明者远见于未萌”,当时只当是寻常嘱托,此刻才品出其中深意。
“她们……都来看过新妃了?”青梧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嬷嬷叹了口气:“林侧妃傍晚派侍女送了碗燕窝,说是‘按尚书府的方子炖的’,徐良娣送了两匹江南新贡的云锦,其余几位也各有赏赐。只是您那会儿正忙着梳洗,奴婢代收了,还没来得及回话。”
青梧点点头,目光转向墙角那摞礼盒——锦盒堆得半人高,缎面在烛火下泛着光,却像一座座精致的小山,压得人喘不过气。她忽然想起萧景琰迎亲时说的话:“东宫的规矩,以后由你定。”那时她只当是情话,如今才明白,这话里藏着多少未说尽的复杂。
“把燕窝端来。”青梧忽然开口。
嬷嬷一愣,连忙让人去取。白瓷碗里的燕窝炖得绵密,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气,青梧用银簪轻轻拨弄了一下,簪头立刻泛起一层乌色。她挑了挑眉,将碗推回给嬷嬷:“赏给后院的狸猫吧,看它最近瘦了。”
嬷嬷脸色骤变,慌忙屈膝:“娘娘!这……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要落个‘苛待侧妃’的话柄!”
“传出去又如何?”青梧站起身,走到窗前。宫墙高耸,将夜空切割成方正的一块,几颗疏星嵌在墨色天鹅绒上,像极了边关夜巡时看到的星辰。“在雁门关,若有人在你的干粮里掺沙子,你会留着情面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风沙的凉意,嬷嬷一时语塞。当年随青梧在边关待过的老人都知道,这位女将军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比谁都硬——敌军的暗箭能接,背后的小动作,她从不会忍。
“林侧妃的燕窝,狸猫配吃。”青梧指尖划过窗棂上的雕花,“至于云锦,分赏给底下的侍女吧,告诉她们,往后东宫采买不必过偏殿,直接报给我这里。”
嬷嬷眼睛一亮,连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刚走到门口,就见萧景琰披着月白常服走进来,发间还沾着夜露。他看了眼嬷嬷手里的燕窝碗,又看了看青梧,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不合胃口?”
“太甜了。”青梧接过他脱下的披风,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肩头,“殿下今夜在偏殿歇着?”
萧景琰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带至榻边坐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胡说什么。”他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红痕——那是白日戴凤冠勒出的印子,“往后东宫的事,你说了算。谁要是不懂规矩,不必给孤面子。”
青梧看着他眼底的星子,忽然笑了。她想起刚认识时,他也是这样,在军帐里拍着桌子说“沈将军的兵,谁敢指手画脚”。原来这么多年,他从未变过。
“那我要把偏殿的紫藤花迁到我院子里。”青梧故意说。她知道林侧妃最宝贝那株紫藤,每日都要亲自浇灌。
萧景琰捏了捏她的脸颊:“迁。明日就让人动手。”
窗外的风卷着烛火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叠在窗纸上,像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青梧忽然明白,东宫的格局从来不在偏殿的侧妃、良娣里,而在身边人眼底的那份纵容里。那些明枪暗箭或许躲不开,但只要这双手始终握着她的,再深的宫墙,也困不住骨子里的风。
夜深时,嬷嬷悄悄来报,说林侧妃院里的狸猫叼着燕窝碗,正蹲在偏殿屋顶上,把碗舔得干干净净。青梧听着,嘴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比鬓边的珠花还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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