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子碾过被雨水泡透的青石板路,声音闷得让人心烦。
林夙掀开车帘一角,打量着这座淮安府城。
确实比山阳县牛逼多了。高楼广厦,车水马龙,人挤得跟下饺子似的,沿街叫卖的声音能掀翻屋顶。可不知为啥,他看着这片花花世界,心里头不但没觉得热闹,反而有点发毛。这地儿透着一股邪性,就像一潭表面漂着油花、底下全是烂泥的沼泽,看着平静,一脚踩进去可能就再也上不来了。
“大人,到了。”韩青的声音从车外传来,还是那么言简意赅,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新安排的官邸不算阔气,甚至有点旧,但好处是够偏。林夙下车,眼角余光扫过门口石狮子底座上一道不起眼的刻痕——那是“青鸢”留下的安全信号。
还行,算是有个能暂时喘口气的据点。
他刚把带来的几箱子书搬进屋,府衙那边就来人了,说明晚知府大人摆酒,给他这个新来的通判接风。
“这摆明了是场鸿门宴。”沈文舟一边指挥人归置东西,一边凑过来低声说。
林夙没吭声,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他心里门儿清,从他踏进这淮安府地界开始,他和他身边这几个兄弟,在别人眼里就是碍事的钉子。要么被人想办法撅折了,要么……就得把这潭死水给他妈搅浑!
入夜,一道黑影跟猫似的悄没声息翻窗进来,是韩青。
“摸清楚了,外面至少有三路人马在盯梢。”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子冷气,“一拨看着像官面上的,一拨路子野,估计是道上混的。还有一拨……藏得最深,我估摸着,跟那个‘永丰’脱不了干系。”
林夙点点头,意料之中。他这“林青天”的名头,在山阳是护身符,搁在这藏龙卧虎的府城,简直就跟脑门上贴了“快来搞我”四个大字没区别。
“灰隼那边有信儿吗?”
韩青递过来一个蜡丸。
林夙捏碎,展开纸条。上面就一行字:
「永丰水浑,牵扯漕、府。先趴着,看风向。小心。」
指尖内力一催,纸条瞬间化作一小撮黑灰。
“永丰……漕运……府衙……”他轻声重复着这几个词,嘴角扯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这回的对手,牌面不小啊。”
第二天的接风宴,摆在府城最烧钱的“醉仙楼”。
灯火通明,推杯换盏。知府是个笑面佛样的胖老头,说话圆滑得挑不出一点毛病。同桌作陪的还有管漕运的督粮道,姓王,是个用鼻孔看人的主儿;外加几个本地的地头蛇士绅。
几轮酒下去,场面话说了几箩筐。
“林通判年轻有为,在山阳可是干了好几票大的。”王督粮道端着酒杯,皮笑肉不笑,“听说,连周家那种硬骨头,都让林通判给啃下来了?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这话听着是捧,实际是把他架在火上烤,提醒在座各位这小子是个狠角色,专爱捅马蜂窝。
林夙举杯,脸上挂着标准化的谦虚笑容:“王大人捧杀了。下官不过是按规矩办事。倒是淮安府,漕运命脉,商贸核心,王大人坐镇此处,运筹帷幄,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他轻飘飘地把皮球踢了回去,顺带还“夸”了对方一句。
这时,一个穿着绫罗绸缎、脑满肠肥的商人凑过来敬酒。
“林大人,久仰久仰!小人姓钱,在城里做点粮食买卖,以后还望大人多多照应。”他笑得跟朵菊花似的,眼神却精明得像算盘成精,“不瞒您说,小人的‘丰泰’粮行,跟城西那家‘永丰’总号还有点竞争。他们那位余掌柜,那才是真正的能量巨大,手眼能通到天上去……”
林夙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稳如老狗:“余掌柜?倒是头回听说。”
“大人您刚来,不知道也正常。”钱掌柜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卖好,也带着点试探,“这位余掌柜,生意做得那叫一个广,粮食、漕运、盐巴……没有他不沾的。而且听说,跟王府尊、王督粮他们,关系都……铁得很。”
话说到这份上,懂的都懂。
林夙笑着跟他碰了一杯,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府城的水,果然深得能淹死人。那个“永丰”的余掌柜面都没露,一张无形的大网就已经兜头罩下来了。
宴会散场,夜风一吹,带着运河特有的、混着淤泥和垃圾的怪味。
林夙站在醉仙楼门口,看着眼前这片流光溢彩,却又杀机四伏的土地。
韩青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走。”林夙扯了扯官袍的领口,感觉有点憋气,眼神在夜色里却亮得灼人,“这游戏,才刚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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