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那家“张记面馆”果然已经开门了，狭小的店面里热气腾腾，牛肉汤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初春傍晚的寒意。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看到他们进来，熟稔地招呼：“小陆来啦？还是老样子？这位同学是……”
陆沐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低声应道：“嗯。两碗牛肉面，一碗……不加香菜。”他记得沈念不吃香菜。
沈念的心微微一暖，跟着陆沐阳在靠墙的一张略显油腻的小方桌旁坐下。店面很小，桌椅紧凑，两人的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暖黄的灯光从头顶洒下，在陆沐阳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让他冷硬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
周围是食客吸溜面条的声响、碗筷碰撞声和老板中气十足的吆喝，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嘈杂和温暖。这与沈念习惯的高级餐厅截然不同，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和踏实。
面很快端上来，巨大的海碗里，汤汁浓郁，面条筋道，铺着厚厚的牛肉片和翠绿的葱花（沈念那碗果然没有香菜）。热气氤氲，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好香！”沈念拿起筷子，由衷地赞叹。她是真的饿了，也真的觉得这碗面比家里厨师做的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诱人。
陆沐阳没说话，只是将自己碗里的几片牛肉默默夹到了她的碗里，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沈念愣住了，抬头看他。他正低头吹着面条的热气，碎发遮住了眉眼，耳根却悄悄红了。这个细微的、近乎本能的举动，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沈念心跳加速。她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感觉自己的脸颊也烫了起来。
两人安静地吃着面。沈念吃得鼻尖冒汗，时不时偷偷抬眼看他。陆沐阳吃东西很安静，速度却不慢，看得出是饿了。他偶尔会抬头看她一眼，目光相遇时，两人都迅速移开，一种无声的、甜丝丝的暖流却在小小的方桌间悄然流淌。
“假期……看书了吗？”陆沐阳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低沉。
“看了一点微观经济学，”沈念老实回答，带着点小得意，“你发的那些笔记挺有用的，有些地方好像看懂了一点。”
陆沐阳抬眼看了看她，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抓不住。“哪部分？”他问。
沈念便努力回忆着，磕磕绊绊地讲起自己对某个模型的理解。陆沐阳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偶尔在她卡壳或者理解有偏差时，用简短的词语提示一下，或者用筷子在桌上画个简单的图示。
这种在面馆里进行的、夹杂着吸溜面条声的“学术讨论”，荒谬又温馨。沈念发现，自己竟然能跟上他的思路，甚至能提出一两个自己的疑问。这种平等的、被认真对待的感觉，让她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靠近感。
吃完面，陆沐阳起身去付钱。沈念想抢着付，却被他一个平静的眼神制止了。“说好的。”他指的是上次她请客，这次该他回请。
沈念没再坚持，看着他走向柜台那个清瘦却挺直的背影，心里软成一片。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碗面钱，更是他小心翼翼维护着的、那份不容践踏的自尊和坚持。
走出面馆，夜色已经降临，华灯初上。空气清冷，却不再刺骨。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经过一家奶茶店时，暖黄的灯光和甜腻的香气透出来，沈念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要喝吗？”陆沐阳停下脚步，问她。
沈念摇摇头：“刚吃完面，喝不下了。”她顿了顿，歪头看他，带着点狡黠的笑意，“而且，陆老师不是说过，奶茶不健康吗？”
她记得有一次在图书馆，她喝奶茶被他看到，他当时没什么表情地评论了一句“糖分过高”。
陆沐阳被她这话噎了一下，表情有些微的不自然，随即恢复平静，低声说：“偶尔一次，没关系。”
沈念笑得更开心了，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她喜欢看他这种偶尔流露出的、与她认知中那个刻板学霸形象不符的细微反应。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暖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分别的时刻又到了。
“我上去了。”沈念站定，抬头看他。灯光下，他的五官显得更加清晰立体，那双总是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点点光亮和她小小的影子。
“嗯。”陆沐阳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才低声说，“早点休息。”
“你也是。”沈念挥挥手，转身走向宿舍楼大门。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
陆沐阳还站在原地，灯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见她回头，他抬起手，幅度很小地挥了一下。和寒假前那次告别一样，笨拙，却无比真实。
沈念笑着也挥了挥手，才脚步轻快地跑进楼里。
回到空旷的宿舍，沈念靠在门板上，还能感觉到自己过快的心跳。面馆的灯光，牛肉面的热气，他夹过来的牛肉，桌上简单的图示，还有告别时那个小小的挥手……所有细节都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这个夜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却因为和他一起，变得格外不同。沈念知道，那条名为“陆沐阳”的溪流，已经悄无声息地，汇入了她生命的海洋，再也无法分割。而他们的故事，正像这个初春的夜晚一样，刚刚开始，充满温暖而明亮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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