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赵桂仙那标志性的尖嗓子还在不依不饶地嚷嚷,伴随着几声村民的窃窃私语,显然是被她引来“评理”的。
李翠花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眼神里满是惶恐和无措。她习惯性地想开口安抚女儿,让她忍一忍,却在对上苏晚晴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时,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眼神,太冷了,也太稳了。仿佛外面叫嚣的不是能决定她命运的准婆婆,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
“娘,扶我出去。”苏晚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翠花愣愣地点头,搀扶着女儿下炕。苏晚晴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脊背挺得笔直,一步步稳稳地走向门口。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苏晚晴微微眯了下眼,看清了院子里的情形。穿着藏蓝色涤卡上衣、肥硕的赵桂仙双手叉腰站在最前面,唾沫横飞。她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村民,对着苏家指指点点。而张伟,那个她前世爱了十年也恨了十年的男人,此刻正穿着一件半新的白衬衫,低着头站在他母亲身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懦弱样子,和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口蜜腹腹剑的渣男判若两人。
苏晚晴心中冷笑,狗改不了吃屎,他现在就已经学会躲在母亲身后装好人了。
“哟!可算是出来了!”赵桂仙一见苏晚晴,三角眼一翻,声音又拔高了几分,“我还以为你羞得没脸见人了呢!跳河?吓唬谁呢!我们老张家可不受这个威胁!”
若是前世那个十八岁的苏晚晴,被这么当众羞辱,怕是早已泪流满面,无地自容。但此刻,苏晚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像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她的沉默和平静,反而让赵桂仙有些意外,气势不由得一滞。
“赵婶子,”苏晚晴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清晰地传遍小院,“您今天来,是想说什么?”
“说什么?”赵桂仙回过神来,声音更尖利了,“说退婚的事儿!你家这情况,穷得叮当响,还有个药罐子娘!再看看你,要文化没文化,就知道死干活,哪点配得上我们家小伟?他可是马上就要去县里机械厂当工人的!”
她刻意拔高“工人”两个字,脸上满是优越感。周围的村民发出低低的惊呼,在这个年代,工人可是铁饭碗,无比光荣。
张伟的头埋得更低了,耳根有些发红,却始终没有开口阻止他母亲。
苏晚晴心中冷笑更甚。去机械厂?还是她前世偷偷把自己母亲留下的一个小金镯子当了,凑钱给他打通的关系!结果呢?喂出了一头白眼狼!
“配不上?”苏晚晴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原来赵婶子也知道‘配不上’这三个字怎么写。”
她不等赵桂仙反应,目光转向一直装鹌鹑的张伟,语气平缓却字字如刀:“张伟,你自己说。去年冬天,你发高烧差点死在卫生所,是谁冒着大雪去后山给你采的退烧草药?你复习考工,是谁把家里仅有的鸡蛋都省给你吃,自己喝凉水充饥?你妈生病住院,是谁没日没夜地在医院守着端屎端尿,就为了省点请护工的钱,让你能安心备考?”
她一桩桩,一件件,语气平静地陈述着。
每说一句,张伟的脸色就白一分,周围村民的眼神就变一变。这些事,村里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些,此刻被苏晚晴当面清晰地抖落出来,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赵桂仙的脸也挂不住了,尖声道:“那……那都是你自愿的!谁让你倒贴!”
“自愿?”苏晚晴忽然笑了,那笑容冰冷,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讥诮,“是啊,是我自愿眼瞎,看上了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的目光猛地锐利起来,如同冰锥,直刺张伟:“张伟,你口口声声说我配不上你。那前天晚上,你在村东头小树林里,抱着村支书的侄女刘彩云,说要跟她处对象,还说我苏晚晴就是个没见识的村姑,甩掉我是迟早的事——这又算什么?”
“轰——!”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院子里炸开了锅!
“什么?张伟跟刘彩云搞上了?”
“前天晚上?我好像真看见张伟往村东头去了……”
“怪不得急着退婚呢,原来是攀上高枝了!”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向张伟。他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慌乱!他明明做得那么隐蔽,苏晚晴怎么会知道?!她当时明明在发烧昏迷!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张伟又急又气,指着苏晚晴,手指都在发抖。
赵桂仙也慌了神,跳脚骂道:“小贱人!你敢污蔑我儿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就要冲上来。
“站住!”苏晚晴厉喝一声,明明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竟真的将泼辣的赵桂仙镇在了原地。
她冷冷地看着这对母子,如同看着两只臭虫:“我是不是胡说,你们心里清楚。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把刘彩云叫来,当面对质?看看她脖子上是不是戴着你张伟送的红色纱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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