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日复一日的晨省,如同钝刀割肉,缓慢地消磨着人的意志。贵妃柳玉娇的敌意如同殿内永不消散的浓郁熏香,无孔不入。丽嫔之流的冷嘲热讽是餐后甜点,虽不致命,却令人齿冷。我像一尊逐渐风化的石像,以绝对的恭顺和沉默应对一切,将所有情绪死死压在心肺最底层,任由其暗自灼烧。我知道,任何一丝裂痕,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唯一的喘息之机,是午后短暂的闲暇。这日,天气晴好,我借口散步透气,带着挽月再次走向御花园那片相对僻静的角落。并非真想赏景,而是希冀能远离长春宫那令人窒息的目光,让紧绷的神经稍得舒缓。更重要的是,心底那个关于北五所废屋的疑团,像一枚生锈的钉子,扎得我日夜难安。高德忠的警告言犹在耳,但知晓秘密而无法利用,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风险。
行至靠近宫墙的梅林附近,却意外听见一阵细碎的啜泣声。循声望去,只见假山后,一个穿着花房杂役服色的小宫女正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哭着,面前散落着几支折断的朱砂梅,鲜艳的花瓣零落成泥。
是许久未见的小梅。
挽月看了我一眼,我微微颔首。她上前几步,轻声唤道:“小梅?怎么了?”
小梅吓了一跳,猛地抬头,见是我们,慌忙用袖子擦脸,站起身行礼,眼圈红肿:“才人安好,挽月姐姐……没,没什么,是奴婢不当心,折坏了要给长春宫送去的梅花……”她声音哽咽,充满恐惧。折损贡品,在宫中是可大可小的罪过。
我看着地上那些娇艳却已残破的花朵,又看了看小梅冻得通红、还带着新鲜擦伤的手指,心中了然。这绝非“不当心”那么简单。“是有人为难你吗?”我语气平和地问。
小梅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扑通跪下:“才人明鉴……是,是长春宫负责接花的姐姐,说……说奴婢选的梅花颜色不够正,枝形不好,故意刁难,推搡间才……才弄折了……求才人救命!”她磕着头,浑身发抖。贵妃如今视我为眼中钉,她手下的人自然也会迁怒与我有过接触的小梅。
我弯腰扶起她,对挽月道:“把咱们带的帕子给她。”挽月递上一块干净的棉帕。我亲手替小梅擦了擦眼泪和手上的泥污,温声道:“别怕。这几支花,就说是我瞧着喜欢,半路截下了。回头让挽月陪你去花房,另选好的送去。若有人再问起,便都推到我身上。”
小梅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泪流得更凶,这次却是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谢……谢谢才人大恩!奴婢……奴婢……”她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示意挽月帮她收拾散落的花枝,状似无意地闲聊道:“这御花园大了,好些地方我还不熟。听说北面靠近宫墙那边,有些旧屋子,平日里可有人去?”
小梅此刻对我充满感激和信任,闻言立刻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和恐惧:“才人说的是北五所那边吧?那可去不得!那儿邪门得很!听老嬷嬷说,前朝有个太妃在那儿……冤死的,夜里常闹动静。平日里根本没人敢靠近,连巡逻的侍卫都绕道走。”
我的心微微一紧。“哦?竟有这等事。那……近日可有什么异常?我前几日晚间仿佛听见那边有些声响。”我引着话题。
小梅的脸色更白了,凑近些,声音细若蚊蚋:“才人您也听见了?奴婢……奴婢前几夜轮值看守暖房,半夜起来添火,好像……好像看见有个黑影往那边去了!看身形……有点像钱嬷嬷!吓得奴婢赶紧躲回去了,没敢再看……”
钱嬷嬷!果然是她!小梅的证词,与小路子的信息对上了!我强压住心中的悸动,继续套话:“钱嬷嬷?她半夜去那儿做什么?莫非是贵妃娘娘吩咐的差事?”
小梅摇摇头,眼神恐惧:“奴婢不知……但肯定不是好事!那地方晦气,钱嬷嬷又是……又是那样的人。才人,您可千万别好奇,千万别靠近那边!奴婢听说……听说以前有不懂事的小太监偷偷跑去探险,回来就大病一场,胡言乱语,没几天就……就没了!”她打了个寒颤。
信息虽零碎,但已足够惊心。废屋、夜半、钱嬷嬷、冤魂传说、甚至可能关联的人命……这一切都指向一个阴森诡谲的阴谋核心。贵妃派心腹深夜前往那种地方,绝不可能是因为公务。
安抚好小梅,并让她保证对此事守口如瓶后,我和挽月离开了梅林。手中的朱砂梅娇艳欲滴,却仿佛带着北五所那边的阴冷气息。
“才人,看来那废屋果然有古怪!”挽月的声音带着后怕。
我点点头,目光投向宫墙北面那一片模糊的轮廓。秘密的轮廓似乎清晰了一些,但危险的气息也更加浓重。直接探查无异于送死,我必须另辟蹊径。
机会来得意外。几日后,皇帝萧景琰竟在晚膳后,由高德忠陪着,信步走到了西偏殿附近。他并未进院,只是站在院门外,看着那棵半枯的石榴树新发的几片可怜兮兮的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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